过年是中国人的大事。
依我看,还没有什么比这个大。家家户户会在年前掸新一番。掸新是土语,即大扫除。意谓要把一年积下来的“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所以平常扫不到的旮旯,这几天都会清洗一番,春联一贴,整个屋子就崭新了。
二三十年前是没有钟点工的,那时候我们都自己打扫。大冬天热水也舍不得用,冰凉的自来水,把手指都冻僵了。但那时候没有哪家的大人和孩子喊累,就不干活了,过年可是一件大事,是耽搁不得的。
父亲在世时,每当年夜饭之后,他都要前前后后地转一下,把一些旧东西也收集到屋子里。按他的说法,过年了,破扫帚也是要拿回家的,不能放在外面。父亲是一个国家工作人员,竟也遵从这个风俗,想来,这也是儿时上一辈人传给他的。
我母亲每年都会准备一些鞭炮。她不会打,父亲胆小,基本不碰鞭炮。结果俩人就窜弄我来打。我那时候也就十余岁吧,对什么都有兴趣,还好奇。父亲点了烟后递给我,我把鞭炮用石头压正,一点就跑得飞快,因为紧张,点了两次都没点着,有一次竟然把鞭炮弄反了,结果鞭炮没有升空,因震动,就横着飞出去,在家门口“砰”地炸开了,把人吓了个半死。
当然,印象最深刻的是,狗踏碓。这种民俗,现在已经消失了。那时的正月初一,常见邻村的阿三,带着一件特制的木架子,牵着狗,挨家挨户地送吉祥。这个木架子和水碓有些相似,它的小木杠前端,装着一爿铜拔,横档上,也装着一爿铜拔。小狗趴在架子上后,阿三一说“乖乖”,它的后脚就开始有节奏地踩踏,于是两爿小铜拔,就“铿铿、锵锵”地响起来。主人送的词,也无非是家宅吉祥、来年发财,出入平安、五谷丰登之类的好言。总之是图个吉祥。但儿时的伙伴,却对这只小狗是万分的崇拜了,觉得不可思议。也确实是,那时候人们骂别人笨,就会说:“人会恁笨,狗都会教起踏碓了。”这算是骂人的狠话了。
十余年前,吃了年夜饭后,全国人民差不多都是有一个共同节目——那就是八点钟准时开始的春节联欢晚会。过去几十年的很多成名歌手,差不多都是从那台晚会出来的。一家人围着一台电视机,吃着瓜果,评头论足,手里还偷偷地数着压岁钱,其乐融融。不知为什么,总觉着那时的节目特别好,第二天,满大街都是那晚唱红的歌。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时间,长城内外,长江黄河,全国人民共唱一首歌。这在现在根本是不敢想象的事,也是不可能的事。
过年的风俗是一年年地变化了,古今也肯定是不一样的。北宋诗人刘敞,有一首《新年》诗:“雪消冰解漏青春,醉眼惊看物物新。已识年华似飞鸟,直将身世委天均。”《庄子·齐物论》曰:“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诗人在诗里对光阴进行了一番感慨。
著名诗人文天祥的《新年》是这样的:“梅花枕上听司晨,起绾金章候拜亲。喜对慈颜看铺鬓,发虽疏脱未如银。”司晨,指的是雄鸡报晓。诗人一听到晨鸡打鸣,就早早起床梳洗,等待给上辈人拜年。看着操劳的父母,日渐衰老,还好,头发虽然稀少了,彼此看着,还不是满头的白发。表达的是,对时光与生命的珍惜。
南宋诗人真山民的《新年》与众不同:“妆点春光到眼边,冻消残雪暖生烟。杏桃催换新颜色,惟有寒梅老一年。”表达的是对生命对年华的喜悦。
人们最熟悉的是,北宋诗人王安石的《元日》诗:“爆竹声中一岁除,东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种放鞭炮,贴春联的风俗,中国人千百年来还一直保持着,不知和他的这一首诗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