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忠义街辟为步行街始,这一里余长的路,成为瑞安这座千年古县的文脉所系,历史遗留的文保单位配上新添的仿古建筑,颇吸引游人的眼球。从文旅宣传的角度来评判,值得肯定。
瑞安一直被认定是温州地区文化积淀丰厚的县城,若推选瑞安的文化名人与望族大户,首先想到的便是“三孙五黄”。玉海楼为全国文保单位,著名藏书楼,更难得的是,它不仅以藏书出名,楼主孙氏父子的学问著作亦名垂史册,孙诒让的《契文举例》被誉为开甲骨文研究之先河,《墨子间诂》为研究墨学的扛鼎之作。孙锵鸣则仅凭传诵的“天下翰林皆下辈,朝中宰相两门生”一联,大有傲视群雄之气概。黄家的“两代五进士”曾经显赫一时,后裔子孙也人才辈出,备受乡人称誉。
与世族豪门相比,自称“八憨老人”的吴之翰(1876-1931)确实显得“卑微”。就是现存的德象女校旧址,也仅留一块四方的旧亭楼,列为县级文保单位,远非玉海楼声名远扬。乡亲们口口相传更多的是“八憨老人”的轶闻传说。
立功、立德、立言,为古人追求的人生至高境界。吴之翰老人留下的诗文仅一首:《修赵公祠兼创亭台楼于其上皆以“敢心”名之,落成赋诗记事》
半世昏昏梦未醒,憨痴顽诞欠分明。
非关避害营三窟,为共消闲构数楹。
满眼干戈新国泪,一楼金玉故人情。
膝下有子皆豚犬,遑问他年身后名。
在学问著述方面,与大师学者无法比拟。吴之翰没有一官半职,在官本位思想占主流的年代,亦上不了台面,不可能正史留名,最多不过是乡间财主中的能人而已。
近日,吴之翰的嫡孙吴卓进捐资一千万元成立慈善专项基金的善举引起社会多方关注。笔者梳理一下有关吴之翰老人的文字记录,仰慕之情油然而生。仅下列几项义举,便足以显现吴老的高尚人格:其一,光绪三十一年(1905)八月九日,飞云江渡口因管理废弛,致渡船失事,溺死13人。惨剧发生后,地方哗然。吴之翰闻讯即挺身而出,发起组织“飞云江义渡改良会”,自任会长,革除弊端,重订章程,规定每年考选渡夫,检查修理渡船,并捐资新建南岸民渡码道和北岸待渡亭。多管齐下,一举改变了飞云江渡口的安全状态,利乡利民。其二,自1902年至1906年,他先后参与创办了三所小学,特别是创办德象女校,开瑞邑女子高小教育之先,并声称其办学初衷是:“女子者国民之母也,而无知识无学问以教养未来之国民,亦何贵乎有此无用之母氏耶?”并鼓励女生毅武自强,规定入校女生名字中凡含有“莺、燕、花、柳”等字,均要改为“毅、武、强、华”。他甚至卖了仓前街的店面和桐溪的田地,补充办学经费。
他又设立半日学校以助失学贫民,还曾积极参加反帝斗争,于西门外查获漏海粮食,就地平粜。
按现在的标准来衡量,吴憨老人够得上致富思源回报乡里的典型人物,堪称爱乡爱民爱国的乡贤楷模。
他不仅慷慨解囊、热心公益,还观念超前、敢于担当。仅首创女子高小这一举动,就面临巨大的世俗压力。身处“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旧观念根深蒂固的封建时代,动员十多岁的女孩去上学,承受的巨大压力与讥讽冷眼可想而知。然而,吴老不畏人言,不惮劳怨,认定目标,勇毅前行。
吴老或许缺乏高深的学术涵养,但他有敢作敢为的勇气。他不计名利地位,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事,为开启民智奔走。可以说,“八憨老人”是瑞安妇女解放的首倡者、力行者。
面对流言蜚语,吴老干脆以“憨”自居,他把捐建及独资修筑的亭、台、楼、阁、社、园、池、桥等八处建筑皆冠以“憨”字,并自号“八憨老人”,以“憨劲”来抗衡封建卫道者的明枪暗箭。他憨得可爱,憨得可敬。
著名书法家池志澂先生曾为憨桥撰联:“湖上桥,桥上亭,亭上楼台,廿载经营君真果敢者;壁中石,石中书,书中姓氏,千秋纪念我亦有心人。”形象地概括了“八憨老人”的业绩、人品,留下一段乡间佳话。
身为凡夫俗子,对于孙诒让的高深学术,唯有顶礼膜拜,难入堂奥;孙、黄前辈的庙堂功名,更是望尘莫及,不敢企求。此生但愿能仿效“八憨老人”的憨劲,尽绵薄之力,为家乡做点力所能及的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