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是伴随淅淅沥沥的雨水而来的，很少见到明媚的阳光。一如我追寻了好几年、而今陆续归队的一批隐姓埋名于乡野的老兵们的晚年生涯，阴郁远多于温暖。待到时代的春风吹拂进他们的陋室，顽强的生命，在料峭春寒中开始显露亮色。他们是幸运的，终于等来了春暖花开之日，暖暖的春意融化了压抑心头的坚冰，让他们带着微笑离开人间。

    这是一串平凡的姓名：黄林兴、夏春浓、朱珍顺、陆武斌、黄朝松、余昌新、彭康昌、薛冽真、任绍盈、庄雪琴、金步开、吴善炜、余乃明……他（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抗战老兵。

    八年了，根据瑞安市档案馆的筹划，我一直在寻找瑞安市内及瑞籍的健在抗战老兵，为他们录像，作口述历史记录。几年前，已经结集出版了《瑞安老兵》一书。此后，又陆续寻访到苏万忠、鲍英灶、陈永贵、郑庚尧、吴声远共五位抗战老兵。在寻访过程中，有几十位老兵先后归队。

    这批老兵中，年龄最大的103岁，最小的也已96岁了，平均年龄超过99岁。其中，原属于八路军、新四军的4名，其余大多是被抓壮丁编入国民革命军的军人。

    他们并非完人，有的曾经在内战中站错队，受到惩罚。他们的一生中，有过为抵抗日寇侵略、捍卫民族安危而浴血奋战的光辉经历。好几位老兵身上的累累伤疤，就是证明，远胜于一枚枚勋章。

    可是，大多数的老兵不愿意回顾那段惨酷的记忆，他们从不主动讲述当年的经历，一张张老脸布满岁月沧桑，表情平稳。在我“挖空心思”的追问下，他们的叙述中仍然明显可觉察到略带愧疚的神情，个别老兵因年老体衰，讲述凌乱松散。有几位老兵，当我开始接触时，就已经无法正常讲述，只能从其亲友的记忆中了解他的经历。一些具体细节，只好凭老兵点头认可或摇手否定。

    莫名的压抑，如层层阴霾，颇有不堪回首之慨。战争后遗症对他们的侵蚀，终生难愈。肉体的伤残表现为可以感受的疼痛，精神的恐惧、折磨难以言表，只得深埋心底，笼罩着他们的后半生。

    穿过战争绞肉机的缝隙，存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从死人堆中爬出来，任何坎坷磨难都不足为奇。当这批耄耋老人接到政府颁发的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勋章时，是多么欣慰，这就是最神奇的灵丹妙药，彻底清除了心灵的隐患。我目睹老兵任绍盈身卧医院病床，当志愿者把勋章挂在他胸前时，任老强撑着站起来，挺直脊梁，向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双眼盈满泪水。

    一枚迟到的勋章，对于不管终生目不识丁的贫苦农民，还是满怀保家卫国决心投笔从戎的富家子弟，都是最高的荣誉。在外敌入侵时挺身而出，抵御外辱，那份勇毅正气，理当受到全社会与后人的尊敬。

    每位老兵都是一部传奇。不管是血与火交融的惨烈搏斗，或者孤身混入日寇内部炸毁碉堡，还是穿越枪林弹雨抢救伤员，他们为了保卫国家出生入死，功不可没。

    历史翻过了沉重的一页。如今的中国，国力强盛，人民富足。居安思危、勿忘国耻，我们不能忘记一切为祖国、为民族流过血的老战士。

    清明节前，向所有逝去的抗战老兵献上诚挚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