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霞

    小时候，我家住瑞安市心街交通局老宿舍三楼，宿舍楼前面的局办公楼底层有一口井。

    多年来，我总忘不了那口井。

    井位于诊所与财务室之间，一扇门进去，靠墙角处，即水井。井口约一米见方，呈正方形，水泥井台有一米多高，井深约四米，井壁砌成圆形，井水从石缝中源源不断涌出，冬暖夏凉，一年四季，总是保持着一汪清澈明净、洋溢不竭，如此静静伴我走过童年、少年、青年时光，给我留下许多美丽记忆。

    水井间前的水泥坦里，砌有一方花坛。春天，花坛里泥土润湿，柏树新芽亮翠如玉，水泥坦旁边的小水沟里，小鸭子扑棱着小翅膀嘎嘎地你追我赶；夏天，井水凉得沁人心脾，男生们总爱打了井水，站在花坛边，一桶水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那副神清气爽、酣畅淋漓的模样，让人过目难忘；秋天，月牙初升，邻里女孩们结伴而往，叽叽喳喳地在井边打水洗衣，洋溢着“故乡一片月，欢乐捣衣声”的诗意；冬天，井水暖手暖心，让人无惧严冬的凛冽，到了腊月廿四后，井边杀鸡宰鸭、剖鱼洗肉，更是一派热腾景象……

    最难忘，在那些个酷暑难耐的日子里，爸爸的啤酒，妈妈的绿豆汤，我的红西瓜，全都“冰镇”在那口井里——铅桶上系一条绳，桶里装着一家三口的美食，把铅桶沉于井水而不没于水，绳子的末端绑一块大石头，置于井台边的地面上，你就可以不管不顾地疯玩去。过一段时辰，回到井边，坐收渔利，根本无需担心谁会偷吃了你的那些冰爽……

    多年来，市心街周边的老老少少，一直享用着这眼井的馈赠。那些年，爸爸挑了井水倒进家里的水缸，妈妈就拿起一小块明矾，挽起袖子，伸进水缸，沿着缸壁搅啊搅，好多圈下来，直至明矾渐渐变得更小块。等到水漩涡完全平息，缸底可见一层青色沉淀物，妈妈因此颇有几分成就感。等到一缸水快用完时，那些沉淀物就变成了更青色的碎淤泥了。这时候，一摸缸底，一大圈都是滑溜溜的，得用抹布反复擦洗，才能换上新水。用这样的水烧了喝，难免一股涩口的泥味，也难怪我们那一代人小时候都要定期吃“宝塔糖”之类的驱虫药。

    后来，出于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吧，父母常打发我去家附近的师姑娘巷开水房买用自来水烧的开水。

    透过开水房小窗口，在水汽蒸腾中可见灶台上一口高高的“大陶”，即一只大铁锅上倒扣一只无底大木桶，大木桶上盖一大锅盖。灶台下面是用水泥砌就的台阶，有三四级。我把竹编外壳的热水瓶递进窗口，卖水人麻利地接过去，把它放在锅灶的下一级台阶，把用纱布缠扎于水龙头的一截红色皮管伸进瓶口，打开水龙头，一阵咕嘟咕嘟，随手关掉水龙头，一热水瓶的开水刚好满而不溢，从此让小小的我懂得什么叫熟能生巧。但如今想来，那一截长期冒着热气的软塌塌的灌水红皮管，是否也污染了那一热水瓶晶莹的白开水？

    那些年，打一热水瓶开水一分钱，买一担自来水也是一分钱。

    在家附近的“天后宫”巷口近处，有一自来水供应点，那水龙头前，永远排着长龙。好在那时街上没有汽车往来，不至于因此阻塞交通。作为家里的独女，排队买水的活儿非我莫属，更何况那长长的队伍简直就是冒着人间烟火的信息集散地，对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随着水桶哐当哐当往前挪，歪歪扭扭的买水队伍也往前蠕动。在这蠕动的过程中，相互认识的、似曾相识的街坊邻居大人们，或东拉西扯拉家常，或荤荤素素开玩笑。小孩子们呢，则不失时机地嬉戏打闹作一团，那些热热闹闹的欢笑声，在买水队伍里荡漾开来，把几许故事洒落耳边，那些零零星星的故事，成了我在排队买水岁月里最接地气的回忆……不知不觉中，快挨到自家水桶接水了，于是我飞快跑回家通知爸爸来挑水。万一碰上爸爸一时脱不了身，也是不要紧的，邻里们绝不会插队，更不会把你的水桶拎出去，他们会给你家水桶接满水，放在水龙头边上，那一担透亮的自来水就静静地等候主人来付钱挑走。

    再后来，家家户户终于装上了自来水。可是，因为三层楼太高的缘故吧，那自来水常常并不自来，打开水龙头，往往只听到“嘶嘶”的空鸣声，或只看到断断续续滴滴答答细流。于是，邻里们想到了在底楼水阀处装个“哒哒哒”的抽水泵，把清亮的自来水“哒”上了三楼，哗啦啦地流进了我们快乐的心田。于是，“铜茶壶”应运而生，挨家挨户都烧上了自给自足的白开水，师姑娘巷的开水房从此成了历史的遗址……现如今，我家不但在自来水进水管道口装上了前置过滤器，还在厨房里又装了一台智慧净水机，从这个净水机里出来的自来水，秒变为直饮水，卫生又方便。

    瑞安人民饮水品质的逐步提高，全赖于供水事业创业者的辛勤付出和水处理技术的日益提升。

    时过境迁，老屋以及那口水井，师姑娘巷开水房，“天后宫”自来水供应点，“铜茶壶”……都已被岁月所抛弃。瑞安人民喝上、用上了放心之水，百姓生活因“水涨”而“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