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
去瑞安体育馆游泳回来,路过瑞安人民医院门口,蓦地,一担垫箩(箩筐)映入了我眼帘,尤其是垫箩上一团绿油油的东西。我止住了脚步,定神一看:那不是久违了的海苔吗?
儿时大街上总有小贩挑着担,沿街叫着:卖苔,苔要不?垫箩的盖翻过来,放着卖的海苔,怕小孩子乱翻,底下才是满满的海苔。有人买,两分钱给扯一把,五分钱给扯一大把。今天垫箩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零食都能往嘴里塞的人了。我犹豫了一下说这几年都不买直接入口的东西了。那人说,你买了炒年糕呀!“哎呀,你是宁波人!”我脱口而出。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海苔炒年糕是宁波特色,我吃过一次多年不忘。他问我,你哪儿人,我说我就是瑞安本地人,他却不信,我才想起来我的普通话已有北方味了。
这个卖海苔的宁波人,让我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源于我曾在宁波吃过一次海苔炒年糕。那次独自从北京到宁波出差,住在月湖附近宾馆。在北京多年不忘温州海鲜的我,离开宁波前的最后一顿午饭,必须是海鲜。我向宾馆前台打听,他们推荐了附近一家石浦海鲜,我步行前往。点了几道海鲜后,菜单上的海苔炒年糕唤醒了我儿时的味蕾。明知独自难饕餮,还是义无反顾地加了一个海苔炒年糕。那一盘海苔炒年糕一上来,已经全然诠释了什么叫翡翠白玉盘。绿油油的海苔,白糯糯的年糕,白绿相间,一清二白。夹一片裹着海苔的年糕片放在嘴里,齿颊留香。一个人点菜,眼大肚子小。那一大盘年糕,也只略动了几筷子。我犹豫再三没舍得扔,就随身带上了飞机,这盘海苔炒年糕跟随我回到了北京。第二天在微波炉里一转,海苔香味飘出,暗自庆幸把海的味道带回了北京。打那以后却再也没有见到过海苔,更别提海苔炒年糕了。直到今天遇见卖海苔的宁波人,买了一点海苔。回程途经忠义街,见有卖湖岭的手工年糕,随手买了几条。一切都刚刚好,一切怀旧元素都扑面而来。
我把海苔垫箩的照片发在了高中同学群。我说不敢买直接入口的海苔,美丽的女班长马上说,可以炒海苔松,很好吃的。不擅长厨艺的我,不知道还可以炒海苔松。这也解开了我多年前的一个谜团,为什么我们在北龙岛劳动时,她收集很多鲜海苔晾起来带回家。高中时我们全班到北龙岛劳动了一周,任务是晒海带。种植的海带一根根都生长在一条粗绳子上,我们两个人一组,各拉绳子一头,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晾晒在地上。海带从海里拉上来时,有很多海苔缠在绳子上。女班长就收集了海苔,用海水荡去泥沙,下工后晾在房间里的绳子上。因为每天拖海带,每个人的裤子下半截都挂满了盐花,洗了不干。所以我们每天把裤子脱下来晾在绳子上,第二天继续穿。房间里各种下半截带着白花花盐碱的裤子和深绿色的湿漉漉的海苔构成了一道奇怪的景象。
一天夜里,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半夜起来偷吃女班长晾的海苔。尝过之后,大失所望,完全没有挑担小贩卖的松松的香香的味道。可能湿海苔不好吃,必得太阳晒干才有香味。我俩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不好吃,她费心费力地收集起来要干嘛?女班长比我们大两岁,生活能力比我们强。今天她说炒海苔松,我才恍然大悟。原生态的野生海苔带回家炒海苔松真是好办法。那时瑞安人都会炒黄鱼松,居然还有海苔松这种物美价廉的东西。这次我真后悔没有多买一些送她。
过去总是把大海的馈赠认为是理所当然。这次回来才慢慢了解,很多貌似不起眼的东西其实来之不易。且不说挑担卖海苔的宁波小贩在瑞安如何度日,单纯了解采撷海苔的过程就令人泪目。立春前后的海苔质量最好,早春的海边寒气逼人,趁着潮水退去,苔农穿着高筒靴弯着腰,用手采集海涂上薄薄的海苔。若用耙子的话,附带的泥很多,很难洗干净。采集到的海苔要到深水区洗干净,然后晾晒在绳子上。海苔采集,还让海上交通少了很多潜在的危害,可谓一举两得。
貌似山野菜的海苔其实是海洋的产物,入口有大海的咸味,它只不过是配角,却让食物主角滋味万千,提鲜又增色,可谓四两拨千斤。有人说:世间食物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草木味,另外一种是荤腥味。而海苔恰恰两者兼而有之。海苔,是大海的馈赠,是地地道道的海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