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正勋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明白它来自何处。只记得好几年前的某个早晨，我在阳台上浇花时，突然发现阳台之外的排污管与下水口汇合处长出一棵小树。它扎根于下水口的长方形塑料兜子中，或者是凭借阳台上冲积出的少量沉积淤泥，居然生长得枝叶葱绿茂密，在半空中迎风招展。

    开始我不大在意，倒是有几分好奇。过了一段时间，树枝渐盛，仔细观看，确定是一棵榕树。某日与一位来访的朋友提及此事，他看后建议：榕树生命力极强，如果任其生长，根须会撑开建筑物，造成房屋破损。应早点清除。经过打听，我找来一种除草剂类的药水，定时向榕树倾滴，几经周折，发现树枝果然枯萎了。因为隔着阳台栏杆，无法彻底清除残根，只能任之自腐。

    不料到了次年春夏间，这存留的枝干依旧冒出绿叶来，且生机盎然。我再次倾滴药水，视其枯萎才安心，但仍无法予以根除。

    今年春夏，这棵历经磨劫的榕树再度萌发绿叶，且更加繁茂。见此，我颇有无奈之感。若要彻底清除它，必须另想办法。

    夏季时有台风暴雨。今年八月初，一阵大暴雨导致南侧阳台积水无法排泄，倒灌入室，沿着地板楼梯向六楼倾泻，造成家中水患成灾。除了用桶盆应急接住漏水，一时别无良策。因积水浸泡，地板变形、天花板滴漏、油漆剥落、音箱开裂，客厅摆满盆桶，一片狼藉。滴漏持续了七八天才暂停。

    寻找积水难排的原因，内行人认定是空中这棵榕树堵住了下水管口，造成排水堵塞。必须挖掉此树，才能消除后患。

    找了好几批老司。修理排水管的称无法挖掉榕树；园林工人称树木凌空长在室外，谁敢悬挂空中挖树？拖了十几天，又是一场暴雨，之前的水患场景重现，室内四处漏水，滴答滴答声持续了八九天，那情境比前回更凌乱。迫于无奈，只得向几位较年轻的朋友求助。

    一位朋友带来全套电动刀凿工具，身系保险带悬空挂于阳台外，冒着烈日刀切凿钻，终于把这棵顽强的榕树肢解掉，连根拔起。仅伸展到阳台内下水口中的根桩就长达数米，难怪下水道被堵塞不畅。

    隐患已除。回想当时室内灌水滴渗的情形，每天静坐沙发上，面对各种接水的盆盂桶壶，耳听滴答滴答漏雨交响曲，我不禁萌发各种想象，并由此感受到一种另类的奇趣。因为这棵来历不明的小树，招致两场水漫房间，人世的祸福缘由实在微妙难测。

    这棵榕树招致我家两场水患，按正常的情理，必须清除之。但站在榕树的角度，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身之处，顶着烈日寒风总算存活下来，又几经我的荼毒摧残。焉知在这一般草木不屑扎根的地方，会因为自己的生存而损害到他人？

    榕树顽强的生存能力，真的超出我的想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