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被一阵聒噪的鸟声吵醒,两三点的光景,我有点小恼怒,连续几天睡眠不足,本想好好补补觉,这回又睡不着了,索性侧耳仔细听起了鸟语。就在我房间的屋檐下,玻璃窗的外上方,应该有两只鸟,但是特别吵的是其中一只,“啾啾啾”“嘎嘎嘎”“咕嘎”,一连串地飙出高音,另一只只是偶尔应和一下,声音也是低沉的,“咕咕”一下。我听了一会儿,不禁笑了,这不很像小两口吵架吗?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不与对方一般见识,看来鸟的世界也是热闹的。
这令我彻底怀想起小时侯的乡居生活了。四时更替,晨昏流转,在这颗星球上,动植物有时比人类更敏于感知。无论是苏轼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还是贺知章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抑或孟浩然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无不向我们昭示了春天里的一派生机勃勃。
“三月三,燕归来”,燕子是最懂时令的候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它们在房檐上盖窝筑巢,繁衍后代,与人接触最为“密切”。在乡村,燕子就好像家庭中的成员,谁家如果屋檐上没有燕子光顾,就觉得门楣无光,寒舍暗淡。上了年纪的老人对燕子尤为牵挂与爱护,春雨如丝中,念叨着“燕燕该飞回来了”,果然,那天下午,“叽叽喳喳”,一对燕子就在老屋的横梁上上蹦下跳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年的那一对抑或它们的后代?燕子很勤快,叼泥筑巢,捉虫抚雏,一刻也没闲着,大人们是不允许我们小孩儿用弹弓射它们或者破坏它们的巢穴的。奶奶教我们唱起童谣,“燕儿燕儿,飞过殿儿。殿门关,飞过山。山也平,地也平,飞过山下打火轮。”我们很早就知道燕子是益鸟,专吃害虫,协助田野上耕耘、种植的父辈,忙于农事,忙于生活。燕子是春天的使者,它们停在电线上,柳梢头,屋檐角,好像一串串音符,飞出希望的歌。
相比燕子,麻雀就没有那么讨人喜欢了。在夏收或者秋收时节,农妇们一边在道坦上忙着晒谷子,一边还要防着麻雀。爪筢正在扒开谷子晾晒,那边一哄而下,十几只麻雀扑在席上狂吃,农妇急急忙忙扔下爪筢,抓起一根竹竿赶将过去,横扫一下,“嘎哦”一声,才又一哄而起。麻雀个头不大,但灵活得很,喜欢吃农作物,大人们把它唤作“吃谷将儿”。它们是偷吃的高手,无论是正在生长,还是已收割的,都离不开它们鬼鬼祟祟的身影。所以,农人们在田里装了许多稻草人,来防备“吃谷将儿”。
村里有许多树,树林里有斑鸠。二哥是打鸟的高手,我们像“跟屁虫”一样粘着他。他会做最高级的弹弓,弓环是用废旧自行车轮子里的铁条做的,牢固得很,橡皮筋要用三十来根套起来,放弹子的是一块旧皮鞋上剪下来的上好牛皮,坚韧,弹性又好。有了这把“武器”加持,再加上二哥“弹法”又准,简直是“百发百中”,树上的鸟儿就难逃“厄运”。他看中的鸟儿,几乎是“手到擒来”。斑鸠个大,肉多,味美,就常常成为“盘中餐”。不过,有一次,他看到一只异常矫健的斑鸠,发了慈悲,决定放弃“武器”,改为爬树,偷偷接近鸟窝,准备“生擒”。哪知这只斑鸠灵活得很,就在他的手指将要碰到它的羽毛时,“啾啾”几声腾空而起,而二哥一个踩空居然从树上直直掉了下来,幸亏树枝茂密,遮挡了几下,但脚也摔伤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自那以后,二哥不再打鸟。
喜鹊与乌鸦,如同红白两事,在乡人的眼里,好恶分明,它们的鸣叫,往往预示着好事或者孬事发生。喜鹊在谁家的枝头欢快地鸣叫,邻居就会打趣:“有囡客(指客人)走来呗!”那个尾音拖得老长,主人听了就会很开心,如果那天恰巧有个乞丐路过,也会多匀半升米给他。乌鸦就不一样了,如果聒噪个不停,不只叫声呕哑难听,主人还会拿出竹竿驱赶,心里一大疙瘩,闷闷不乐好一阵子。
温州儿歌里的《对鸟》:“介姆飞过青又青,介姆飞过打铜铃。介姆飞过红夹绿,介姆飞过摸把胭脂搽嘴唇。”生动传神,传递出鸟与人们的生活关系多么密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