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04版:云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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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扇情结
■俞海

    蒲扇是用蒲葵的叶子做的一种圆形扇子,白白的颜色,轻巧而耐用,过去的瑞安人几乎家家都有一把。

    我手中的这把蒲扇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买来的,只记得上世纪80年代居住在城东凤山巷时就有了,那里是县物资局的单位自建房,我住的是底层西首,阴暗潮湿,蚊子也多,在没有空调的年代里,蒲扇自然是少不了的随手之物。

    住了30多年后,我决定更换一下居住环境,从凤山巷搬迁到城南水心佳园的27层,这把蒲扇在不经意中被带到了新居。新居宽敞,窗多风大,又有空调,蒲扇基本不用。四年前,老伴患病,又另购电梯房,于是再次搬家,从水心佳园搬到现在的沿江新村。这里旧名“二千六”,由于单元面积太小,我们几乎丢掉了所有的旧家具,但这把旧蒲扇,不知为什么仍然伴随着一大堆书籍出现在我的卧室里。

    今年夏天,天气炎热,我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蒲扇,保姆看见了,便递过一把塑料纸扇说:

    “老师,纸扇轻,好用。”

    我摇摇头,谢过她的好意,仍然继续摇着这把蒲扇,突然间想起许多往事。

    我的祖母手中就有这样一把白色的蒲扇,蒲扇伴随着她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祖母姓陈,瑞安东山人,有一双小巧的三寸金莲,十分引人注目。从留下的照片看,她年轻时长得非常端庄秀气,嫁到俞家的第二年,祖父便考中了省试第三名拔贡,刚好这年,她又生一个男孩,这个贫寒的读书之家双喜临门,大隐庐的邻居们都夸奖她好福气,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好运。

    抗战时,日寇侵占瑞安,我们避难塘下海安古镇,借住在当地乡绅蒋馨山家大院的西首院落。夏天的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乘凉,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给我念童谣:

    “扇扇有凉风,日日在手中,年年五六月,夜夜打蚊虫。”

    我那时才七八岁,这是我最早学会的一首童谣,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发生的一次意外事件,证明了祖母确实是个有福分的人。

    那是避居海安的第三年,有一天,温州的部分日寇突然流窜到海安,眼看躲避不及,祖父母决定留在家中不走。祖父和她分别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祖父手中拿着一本线装书,祖母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口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几个身背三八大盖的日本兵,踩着“咣当、咣当”作响的大皮靴,从前屋出来,穿过院子,径直向我家走来。经过我们面前时,稍许停顿一下,用手比划闭着的房门,我灵机一动,上去把房门打开。往回走时,低头看见晃动着的枪托随着大皮靴越过门槛进了屋子。接着,这些日本兵便翻箱倒笼,拉开所有的抽屉,将钞票、金银首饰等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然后扬长而去,自始至终对我们祖孙三人没有再看一眼。

    当时,我年小不知道害怕,自告奋勇留在祖父母的身边,目睹这一幕的全过程,一些细节在我的脑海里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件逢凶化吉的奇事,也一直在我幼小的脑子里留下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

    祖母一生笃信佛教,乐善好施,“文革”动乱中,因为缺医少药,不幸双目失明。1974年,祖父郁郁去世。半年后,她也与世长辞,享年九十三岁。人们都说有福气的人长寿,是福报。我猜想,如果不是“文革”,她也许会活得更久。

    我母亲手里也有这样一把蒲扇,不过又大又破,是她生煤球炉用的主要工具。那时候,国家有困难,什么都是计划供应,粮票、布票、糖票、油票、酒票、豆腐票、煤球票……抽屉里放了一大堆。城外附近山上的树早就被砍光了,远看光秃秃一片。一担柴从几毛钱涨到一块多,一般人家烧不起,煤球是家庭的唯一能源,家家户户大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生煤球炉子。

    母亲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一个人,她蹲在可以手提的煤球炉子前面,先在炉子里塞进几块准备好的木炭或几把废木屑、废纸之类的引火物,点着火后,马上放上七八颗手捏的小煤球或者一个机器加工的大煤饼,然后用大蒲扇对准炉子下面的进风口,使劲地扇呀扇,直扇到火光腾空而起,浓烟刹时就弥漫了整个屋子。于是,我们在睡梦中被煤烟呛醒,听见母亲在外屋剧烈咳嗽的声音。大约再过十几分钟,屋子里的烟雾渐渐消失,母亲这才放下手中的蒲扇,回到里屋,做起了其他家务活。

    我的母亲虽然出身于书香门第,粗通文墨,但由于外婆去世得早,很早就挑起了家庭重担,练就一手麻利的家务活。她嫁给父亲后,父亲长期在外面工作,她又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养儿女,操持家务。安排一家人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她会种菜种苎,纺棉搓绳,养鸡养鸭,甚至还学会了养猪。记得在海安的那几年,她曾经养过一头大肥猪,到了宰杀的那天,可热闹了。她选了许多上好的肉块分送给四周邻舍,说是感谢大家这两年来的收留和帮衬。

    日子就在这充满煤气的烟雾中一天天过去,年复一年,直到我们长大,成家立业。母亲终于渐渐变老了,做不动家务了,这把大而破的蒲扇便交到了我妻子的手中,妻子继续用它来生煤球炉子,直到有了煤气罐。在最后一次使用煤球炉时,我把蒲扇卷成一团,塞进炉子里烧了,从此,告别了中国人的煤球炉时代。

    后来,总觉得手头像少了点什么,再说,老房子里蚊子多,离开蒲扇就没法写作,便又专门到杂货铺上补买一把新蒲扇,扇上有一圈麦秸秆编织的花边,呈淡金色,比扇煤球炉的那把要小巧、漂亮得多。

    哦,就是现在我手上的这把,虽然也已经用旧了,有些黄了,却仍然轻巧好使,坐在电脑前一边敲打键盘,一边摇着蒲扇,摇着,摇着,不知不觉一篇文字就出来了,也算是老有所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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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日报 云江潮 00004 蒲扇情结 ■俞海 2024-10-18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