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322国道马屿江上段,看到路两旁卖甘蔗的场景,看到有人在网上直播卖甘蔗,吆喝着,然后通过快递一箱一箱、物流整车整车地往外运送,不由地忆起当年篁社人卖甘蔗的那些事。
农历十月廿三前后,老家甘蔗已基本搂好、囥好,就指望年底年外卖个好价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种甘蔗,主要是为了添补家用,赚点买“配”(菜肴)钱,或是过年时,给家人,特别是孩子们买件新衣,给点压岁钱,全家高高兴兴过个年。那个时候,卖甘蔗,特别是年底卖甘蔗,是篁社人一年中最大的、最后的期待。
卖甘蔗的辛苦与难,不亚于种甘蔗。那个年代,路不好,也没有现代的运输工具,卖甘蔗只能靠人力,肩担或肩背。老家篁社通往马屿街的,是一条两三里长的田间羊肠小路,晴天还好,雨天泥泞难走。甘蔗通常是要竖起来担的,大人一般担四把甘蔗。背的话,一般背两把,小孩背一把。一路上没有一个停靠的地方,这边肩膀累了,只能把扁担换到另一肩上;或者人站在原地,让“甘蔗臀”垫在地上,歇歇脚。辛辛苦苦或担或背甘蔗到镇上,若能卖掉,买一些“配”或其他东西回家,卖不掉,还得重新把甘蔗担(或背)回家。
除马屿街外,村里人最远还能把甘蔗卖到瑞安城底。
去城底卖甘蔗更为艰难。运甘蔗的不是机动车,而是人拉的板车。公路是石子路,老家距县城大约25公里,拉一趟需要四五个小时。一车一般装四十来把甘蔗,拉板车技术好一点的人,可以再多装几把。装车也很有讲究,要一把一把放整齐,特别甘蔗装上去后,最后捆绑最关键,一根绳要几个人一起“嗨哟、嗨哟”才能拉紧,捆结实。路远,路又不好,若捆不结实,车一拉,就会松动,一松动,甘蔗就可能掉下来,有时甚至可能会翻车。
装甘蔗的板车,也不是谁都能拉的,要内行,更需要体力、耐力。那时,村里有十几辆板车,年富力强的村民自发组建了运输甘蔗的板车队。其实也不是什么板车队,大多是父子兵,我邻居中就有几个人专门拉板车的。他们靠体力,赚辛苦钱。邻居林维忠阿太回忆,那时,最好的甘蔗两块左右一把,一车大概可卖到八十块钱。拉一趟,主家给五块钱工钱,外加一两角钱饭钱。
下午甘蔗装车,次日凌晨出发,村里几辆板车结伴而行,要赶在上午八九点送到城底南门海河潭。寒冬腊月,寒风凛冽,一路徒步,可想而知那一路的艰辛。
最难的还不是20多公里的路,而是过飞云江。过江要走飞云江车渡。飞云江车渡那时有“天下第一难渡”之称,司机最怕等渡,有时要等一两天。还有抢渡,渡船到码头了,汽车、拖拉机、板车等迫不及待,一拥而上,那个乱,那个惊险,没有经历那个场面的人是不能想象的。汽车靠制动还好,板车只能靠人力控制,上车渡前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潮涨还好,潮落时,下坡路更长。板车冲下来时,前面拉车的人,使劲地往后仰,双脚使劲用力撑着,一步一顿,后面跟车人拉着绳子往后仰,使劲地拽,减速、减速。板车还要与汽车抢道,减速的同时,又得要快。
板车过车渡,不仅需要体力,还更需要技术。渡到北岸时,拉板车的要爆发所有的力量往上冲,前面拉车的人尽量往前倾斜,几乎要与陡坡齐平,双脚使劲要往后用力,后面的人使劲往上推。满载甘蔗的板车过车渡是要“担一肚子身价的”,得担心板车冲出轮渡甲板。林维忠阿太回忆:有几次,板车下车渡时,人与车一起冲到了江里,幸好是江边,人救上来了,可甘蔗全都冲到了江里。一年的指望全落空,真是欲哭无泪啊。
记得十三四岁时,跟父亲去瑞安城底卖过一次甘蔗。长这么大,城底还未去过,哭着要去。也是腊月,也是寒风凛冽,也是打路走,足足走了四五个小时,也经历了胆战心惊过车渡。第一次到城底,第一次吃到好吃的馒头,第一次见到大街上来来往往“嘎咕、嘎咕”的黄包车。人傻在那里,原来这就是城底啊。至于卖完甘蔗后,是打路走回家还是爬“猎车”(货车)回家,现在已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