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葛亦虹 记者 金邦寅
在瑞安鼓词界，鼓词大师陈春兰无疑是一颗璀璨的明珠。作为“陈派哭腔”创始人，她被观众誉为鼓词经典唱腔的灵魂。作为瑞安鼓词（又称温州鼓词）代表人物，她参加第九届国家曲艺赛，一举斩获国家对曲艺艺人的最高奖“牡丹奖”，为瑞安鼓词的创新发展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天赋与热爱
走上“唱词”人生
陈春兰，1968年出生在平阳一个小山村，从小懂事乖巧，6岁入学读书，初中时辍学在家干杂活。有一天，她在田里捡稻穗，听闻邻村来了唱词先生，她也跟随大人一起去“听唱词”。听着那优美的琴声和唱词，年幼的她萌生了要学习唱词的念头。可是她知道，家里只靠父亲一人在田间劳作，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已是捉襟见肘，不可能再拿出钱来供她学习唱词。于是她经常免费去“听唱词”，在附近甚至更远的地方只要有唱词先生来，她都翻山越岭赶过去听、暗地里记，回家后回忆词师一词一句、一招一势，然后在田间、在山麓等无人的地方暗自背诵、练声、揣摩，几年下来，竟然记住许多戏文和词师的唱腔、击琴技巧。
母亲看她学习唱词如此入迷，听闻瑞安陶山女词师张秀红有收徒弟，就给陈春兰购买了牛筋琴、词鼓、三粒板等鼓词必备的伴奏乐器，带着她去拜师学艺。
梦想照进了现实。在老师的指点下，陈春兰刻苦学习，每天背诵鼓词戏文到深夜。她的记忆力超强，乐感亦好，嗓音澄澈，之前听唱词时暗中记下的东西积攒在心里，厚积薄发，因此进步神速，学习不到半年，17岁的她就开始登台演出。年少登台，台下的观众反应颇佳，她知道这是观众对于自己年轻的宽容，所以并不骄傲。她一边学习，一边演出，渐渐地成为了附近有名的唱词女先生。
瑞安鼓词其声腔、道白、对话是以瑞安城关方言为标准音的。
如果想把鼓词唱好，一定要下苦功学好瑞安话。陈春兰暗暗地对自己说。
在和温州地区唱词艺人交流学习过程中，她认识了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瑞安知名词师黄良福。在共同的艺术爱好和追求中，他们结成了夫妻，陈春兰成了瑞安人的媳妇，黄良福所教的瑞安话仿佛为她量身定做，加之她的好学，对技艺孜孜不倦的追求，她的瑞安话从此突飞猛进，她的念白和唱腔很正宗。
这期间，她先后拜陈玉麟、丁凌生、凌康君等鼓词名师学习，博采众长，兼收并蓄，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细腻婉转的唱词风格，她所唱的《玉蜻蜓》《胭脂》《钗头凤》等词本在温州地区人气爆棚，备受追捧。
独树一帜
创立“陈派哭腔”
高峰期时，陈春兰一年安排演出200多场，上门求演的人络绎不绝。人们不禁会问，温州地区唱词先生有几百人，为何陈春兰的唱词如此抢手？
观众答曰：“我们喜欢听她的绝美‘哭腔’。”
据了解，瑞安鼓词根据内容和表演形式分为“大词”和“平词”两大类。
大词：用大鼓大锣作伴奏，唱腔高亢粗犷，唱的内容大多是一些除妖降魔的神话故事。
平词：用扁鼓、牛筋琴、三合板伴奏，是鼓词中的“阳春白雪”，唱腔优美、委婉细腻，唱的大多是书生小姐等内容的民间传说、历史故事。
陈春兰的性格温柔娴淑，擅长于叙事抒情，因此她选择演唱的都是历史小说传记之类的词本，主攻“平词”。
她在长期的演出中，注意到“平词”在叙述情节中或者抒情中经常运用“哭腔”，但是唱词人舞台表演时这“哭腔”哭得层次比较单一，容易流于表面；或嗓音比较低沉，哭声缺乏高低起伏；或情感不够丰富，行进中缺乏变化。
陈春兰决定对“哭腔”进行改良，使之在唱词过程中对人物性格刻画更加细腻、人物情感更加丰富，更能打动观众，也最大发挥“哭腔”的作用。
她根据内容把哭戏分为四大类：冤屈类、离别类、生死类、悔恨类，并且每一类别都进行哭的层次设计，感情由浅入深，哭声由轻到重，嗓音有高低抑扬之起伏。
比如陈春兰的《玉蜻蜓》中就有一场“生死类”的哭戏，词中女主角王志贞看先夫的画像时的“哭”：
“词唱尼姑王志贞/独坐云房泪淋淋/壁上挂着图一幅/图上画，先夫遗像申贵升。”
演绎中，陈春兰眼眶含着泪，泪水盈盈如秋波，用慢板叙述。慢板是鼓词的板式，速度为慢速，字少拖腔多，听起来婉转、优美，一字一句细腻的唱腔把观众引入王志贞思先夫的情境之中。
在陈春兰看来，一唱三叹、层次波浪式递进的表演，能让人物性格得到纵深的演绎。如此陈派“哭腔”设计，在陈春兰所唱的词本中比比皆是，这是她在长期唱词实践中的艺术感受和提炼，也是她对鼓词艺术发展作出的重大贡献。
一个观众说：“我最喜欢听陈春兰的‘哭腔’，每次去，我都带足纸巾，听别的词人唱词，总觉得不‘入肉’，好像隔靴搔痒。听陈春兰‘哭腔’，入心入肺，字字句句落心间。”这也是很多听众的共同感受。可以说，独创的“陈派哭腔”，正是她受到观众热烈追捧的最大原因。
千锤百炼
摘得“牡丹”大奖
陈春兰始终认为，唱词先生的任务就是赋予词本中的人物以生命。“陈派哭腔”的创立，体现了陈春兰对词本、人物性格的深入解读。
鼓词是一门艺术，对唱词艺人来说，在舞台上唱词不仅仅是背熟词本那么简单，而是要深入研究角色的内心世界，挖掘角色背后复杂的人性和情感，挖掘事件产生的社会因素等。
例如《刘素娥》这一词本，很多唱词艺人往往把刘素娥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而在陈春兰眼里，她是被黑暗的社会所逼迫才走上犯罪道路的。陈春兰词中所唱的刘素娥这个“人设”，就是建立在陈春兰对刘素娥言行举止的研究和感悟之上。
所以说，成功的唱词艺人，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唱词艺人需要锲而不舍的精神，持之以恒的毅力，陈春兰就是这成功的典范。
凭着这种精神和毅力，陈春兰从业以来唱了数千场鼓词，在新媒体平台上拥有数十万粉丝。同时，她在国家级、省级大赛中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2009年获浙江省第五届曲艺大赛选拔赛一等奖、第十一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奖金奖、浙江省第三届曲艺杂技节表演金奖；2010年获巴黎中国曲艺节“卢浮”节目奖；2014年获第八届全国曲艺“牡丹奖”表演提名奖。
作为一名曲艺艺人屡获大奖，很多人会“飘飘然”。然而陈春兰却以一颗平常心对待，仍然在艺术的田地中辛苦地耕耘。
2016年，第九届中国曲艺“牡丹奖”大赛比赛在即，陈春兰知道这次比赛非常特殊，因为此次表演奖获奖人数设置从前几届的20名，一下子减少至5名，获奖难度颇高。
“我要去！重在参与！”陈春兰抱着一颗平常心，她对黄良福说。“对，我坚决支持！”丈夫也表态。
于是，她默默地做好参赛的一切准备。
首先，词本的选取。因为瑞安鼓词是用瑞安话来演唱的，而评委中极少有能听得懂瑞安话的，因此选取一个古代的、家喻户晓的、典型的词本非常重要，陈春兰眼光独到地选取了词本《秦香莲·杀庙》。秦香莲的故事在中国民间流传了几百年，各个剧种几乎都有，来自各个剧种的评委专家虽然不懂瑞安话，但是都知道秦香莲，这大大拉近了评委和词本之间的距离。
其次，词本的整合。本次大赛赛程一共分五轮，每个选手参赛剧目舞台表演时间仅限12分钟。瑞安鼓词的词本一般有两小时左右，并且有开篇、主体、结尾三个部分。陈春兰和老师凌康君再三斟酌后，大胆取舍加整合，先砍去《杀庙》故事的开篇，再简化主体，突出秦香莲的哭戏，最后一句结尾。
再次，定调，就是定音阶。一直来，鼓词演唱都由唱词先生根据当天身体状况、嗓音好坏来定调，可是这次比赛，陈春兰就事先定调，然后根据这个调来练习，这样在音准上会更加准确。
表演开始，帷幕拉开，没有华丽的布景，也没有花哨的乐器，舞台中间只有衣着朴素的陈春兰和鼓词乐器。台上，陈春兰一人说唱三个角色：秦香莲、将军韩琪、孩子。
词本一开头就开门见山，直接唱秦香莲被狠毒丈夫陈世美赶出家门，躲进三官庙，遭遇陈世美派来的将军韩琪手持钢刀要杀她的情景，她极度震惊和悲痛。
陈春兰在舞台上真情演绎《秦香莲·杀庙》，“陈派哭腔”的拖音颤音表演催人泪下，评委无不沉浸在陈春兰塑造的人物悲剧氛围之中，无不唏嘘、默念、颔首、赞叹。
最终，她摘得了“牡丹奖”这朵曲艺界“耀眼的花”。
心怀桃李
不忘提携后辈
在艺术传承的道路上，陈春兰不仅仅是舞台的表演者，更是传统文化的守护者和传播者。尤其在2006年，“瑞安鼓词”被评为中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陈春兰担起了温州市第三批非遗温州鼓词传承人的重担。她深感肩上担子的分量，培养后人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她积极地传帮带身边的姐妹，比如林艺婧、章筱宵、苏小艺等，这些唱词先生年龄跟她不相上下，只是在唱词方面还有进步空间，陈春兰便手把手教，让她们在演唱事业上更上一层楼。
在培养青少年方面，她更是不遗余力。2014年，她在瑞安市职业中等专业教育集团学校开设“陈春兰鼓词大师工作室”，开设鼓词培训班，专门培养青少年学生。到2024年，十年的汗水浇灌，该鼓词班也开出绚丽之花。学生蔡雨彤2018年获得瑞安市曲艺大赛一等奖，2020年获得温州中学生艺术节戏剧类比赛一等奖。学生余佳乐，2024年带领集体获得瑞安市中小学艺术节“戏剧曲艺类”比赛第一名。不久前，该学校还举行了拜师仪式，陈春兰又收了3名学生……陈春兰还编写出版了《温州鼓词基础入门与提高》一书。该书的出版有利于鼓词的传承与发展，也有利于学生学习和提高。
老艺人培养年轻一代，既传承了传统文化，也迎接了美好的未来。正是瑞安鼓词的艺术之美，让陈春兰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也正是她精妙的舞台演绎，让瑞安鼓词这门传统艺术生机勃勃。
【人物名片】
陈春兰，女，1968年出生，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温州市第十三届人大代表，瑞安市文联兼职副主席，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温州鼓词）代表性传承人，温州市首批民间文艺人才，温州市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温州市人文科领军人才。她荣获第九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表演奖、第五届浙江省曲艺新作大赛群星奖、第三届浙江省曲艺杂技节表演奖、第十一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金奖等众多奖项，创办浙江省“陈春兰”鼓词大师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