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蓓蕾
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吻干我脸上的泪花/温暖我那幼小的心灵/妈妈的吻/甜蜜的吻……
自从记忆起,每当广播单曲回放《妈妈的吻》时,内心总如澎湃的海涛,一波推着一波,撞击着心湖的堤岸,却始终难以消弭心底的羞赧。歌词这般直白袒露,每每听到脸上自会浮起一层红晕,只想着尽快捂住耳朵,顺便掩盖发烫的面庞,最好能找个无人的角落,用凉水一泼,拂去那一份灼热,令蹦跃的心跳声能缓慢节奏。
幼年生病时,会心安理得地让妈妈的吻落于额头,无论带着微凉,抑或温暖,无不挟着湿润,裹着温度,蜻蜓点水般,却又是余温绵长。年龄渐长,吻的常态遂成了偶尔。每一次吻带来的心潮涌动,都是妈妈眼中的波澜不惊与理所当然。那轻轻落于额头的一吻,那汪着无限爱意的眼眸,拂去了苦药带来的忧伤,熨平了疾病来袭后心灵的褶皱,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点触,却飞越绵延的冷和暗,悄然落于童年的岁月深处。
儿时体质甚弱,是私人诊所的常客,经中考体测一番磨炼后方显好转,而五年前的那一场小疾,又给了我重重的一击。独自蜷缩于单位的小室,腹痛难忍,冷汗直冒,裹成一个粽子,又大汗淋漓,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境界。汗水浸洇着后背,一绺绺头发粘在腮边,整个身体黏糊糊,一股酸溜溜的气息洋溢在逼仄的空间里……
当幽闭的门被急促推开的那一刻,是母亲担忧的声音。母亲似乎穿越了一条关联过去与现在的隐秘通道,照彻每一个幽暗处的细节。她又像是从我童年时代穿越而来,飘然而至。一种杂陈且难抑的情绪涌上心头,眼角不免一阵酸涩。迷迷糊糊间额头已轻轻落下一点,甚至带着油麻麻的汗珠味,却如一缕和煦的春风,拨开了迷障的泥沼,穿越布满荆棘的丛林,渐而使我从混沌中清醒。妈妈的吻,以一种最永恒的方式印在了额头,刻在了女儿的心底,恍若天边的那轮明月,永不消散。
事后母亲告诉我:“看你一个人,小小的身子窝在床上,真可怜。”母亲眼里漾动的水波令我心头一颤。儿女身上再小的事,在父母眼中,都是天大的事。母亲说的话,额头的一吻,一并落于内心深处。那份惦念的深情,宛若滴滴透明的甘露,滋润着忧伤与暗淡,使枯萎的花朵重新鲜活。每每忆及,便叮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因为你真的很重要。
妈妈的吻很拘谨,唯独对孙辈颇为大方。一束鹅黄色的灯光缓缓地流泻,祖孙俩相互逗乐嬉戏,仿佛孙辈的“彩虹屁”对她而言,极为受用。只听“叭叭”声响啄上了他们的面颊,一颗颗红心从唇边汩汩地冒出泡来。母亲眼角笑成了一朵菊花,眼里泛动着神采,亮过明媚的三月,如此亲切可爱。母亲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生动着,阳光和笑意盈满了每一条沟壑。这一幕落进了橘色的霞光中,瞧得我的眼窝子一阵潮热。
以为妈妈的吻是久别的记忆。就在前几日,连环作业,工作超标,带着一身疲乏回家。母亲已在厨房伏案忙活着,淡淡的香气在厨房弥散。她脸庞上温柔的光宛似花瓣,往岁月深处弥漫,虽然仅是匆匆瞥了我一眼。她很快背过身去,叮咛我一句:“你快去睡一会儿,赶紧的。”那个午后,将梦将醒之间,一束光,似乎飞了一亿五千万公里,在床前敛翼,轻轻地将我唤醒。
“你醒来了!”母亲的脚踏声由远而近,靠近床边,鼻尖蒙着一层微汗,眼眸里刮起了一阵湿润温暖的风,一个吻轻盈地落于额前,在心田跳出了两朵硕大的水花,令人猝不及防,又似乎顺理成章,那是久别重逢后童年爱的味道,带着炽热的体温,好比一粒小小的炭火,虽微渺,却足以温暖。
六十五岁的母亲的吻,落在了四十七岁的女儿的额头。母亲神态自若,女儿表情依然,但一种爱的暖流在彼此间静静流淌,不必言说。在母亲眼里,女儿再大,也永远是孩子,需要呵护,需要宠溺。
都说很多美好的事物是深沉悠远的,也是极为珍贵的,它们的美好不是一下子就容易被发现,需要我们多一点耐心,多一分体会。妈妈的吻也是如此,慰藉孩子的心灵,安抚内心的疲惫与忧伤。
亲情在,妈妈在,我们都是最幸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