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南北在飞云江与瓯江的美丽
东边缓缓出去是滩涂和茫茫大海
西边缓缓上去是低山，然后中山，高山
塘下、莘塍、汀田、上望，一串糖葫芦
您是瑞城形影不离的奶妈
瑞城是您臂弯紧搂着的孩子
翻过高山有你远房亲戚的女儿大堰河
——艾青的褓姆——我的姥姥
大家记得，您原是东瓯国最小最帅的
皇子与东海龙王最小最美的公主
谈情说爱中遗落的一支洞箫
山盟海誓间留下的一束琴弦
私订终身时写就的一纸诗笺
皇子与公主如胶似漆偷偷约会生下的宝贝疙瘩
小名叫“泻湖”，也有唤“潮沟”
当年你好像没有长出羽毛的小鸟
瘦骨伶仃得连羽毛都没长出来
幸好被东瓯国佞民收养，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出落得水灵灵的花枝招展
芳名：“八十里荷塘”——人见人爰的美
但后来，被人改叫“温瑞塘河”
您老佞①家似乎从不计较鸡毛蒜皮绿豆芝麻——
我喜欢自个儿轻轻松松的漫步
我喜欢自个儿白昼黑夜的吟唱
压根儿的也没想过谈婚论嫁
我接受了飞云江委托做起奶妈
因为她还有平阳、文成、泰顺
一大串孩子，管不过来
她让我帮她带老大——瑞安
于是我操起奶妈该操的锅盆碗筷
我学会奶妈该会的缝缝补补
我弄懂奶妈该懂的家长里短
在东南沿海这片东瓯国这片文明故地
我不能不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事
其实也都是凡人俗事
例如帮孩子们洗衣物，洗被褥
教孩子们洗澡，游泳，划船，种田
教孩子们摸螺蛳、抓泥鳅、捉黄鳝
用“蚱蜢船”把桑孃②的嫁妆从她娘家运出来
用“替船儿”把桑孃喜洋洋的接进桑禄③家洞房
用“河鳗溜”把孩子送进小学，中学，大学
用“梭船”把稻谷、蔬菜、瓜果运往市场
用大帆船，把一个个的神话故事，送到天南地北
我认为这都是我本当做的、份内的事
胡须垂地的大榕树告诉我们
你用你的乳汁喂养大的孩子
一个个的大有出息，一个个的大有作为
你的乳儿徐，北宋大中祥符五年的状元
你的乳儿林石，在皇裕年间以《春秋》开坛授徒
隆兴元年、嘉熙二年，你的乳儿木、周中了状元
还有你的乳儿陈傅良、叶适在南宋绍兴年间
用“经世致用”事功之学让永嘉学派轰动全国
还有你的乳儿高则诚写了《琵琶记》——
糠和米本是相依倚
被簸扬作两处飞
——写得字字如血似泪，瑞城因此成为南戏策源地
还有，清乾隆四十三年孙希旦摘得殿试中文科探花桂冠
还有，你的乳儿林大同捧回殿试第一名的皇榜
还有你的乳儿孙诒让，领先研究甲骨文被称为开山鼻祖
还有陈虬等人创办了全国最早的中医杂志
还有中国科举史上罕见的洋状元项骧，也是你的乳儿
还有帅哥曾联松，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设计了五星红旗
还有为建学校慷慨解囊五个亿不求任何回报的尤老板
还有你的乳儿——年过百岁的 117 位老寿星
唱着夕阳红的歌儿来了
人才辈出！一代代一个个全都是顶呱呱的大明星
今天，大堰河表妹的儿子巴岭后在中塘河一旁
登上高高的观景台参观一千多年前的
“条台田”，一条条一行行一席席一排排的
平展展得让我老泪纵横，感叹万千
盐碱地改良成功的样榜田，今天居然仍旧宏图大展
一垅垅条台田长出来的花椰菜占领了上海人的餐桌
一条条小沟渠养出来的鱼和虾鲜蹦活跳得让人馋涎欲滴
您以“一乡一品”“一村一品”创造名传遐迩的“温州模式”
您的乳儿阿雨们在普拉托编写的传奇故事，家喻户晓
1700 岁的温瑞塘河，你好似一条腰粗体长的巨蟒
穿荆度棘在百里沃野，但不凶，不险，不野，不恶
1700 岁的温瑞塘河，你好像一条金光闪闪的蛟龙
腾云驾雾在千村万寨，但不焦，不燥，不瘟，不火
1700 岁的温瑞塘河，你比丝带更加柔软更加绵长
而且绝对的不反，不复，不涨，不落
1700 岁的温瑞塘河，比长虹更加五光十色
而且绝对绝对的可观，可赏，可亲，可近
啊你呀！温瑞塘河
你不浅，蛟龙来了可以自由翱翔
你不深，小虾也有可依偎的窝棚
你不窄，鲸鱼下去可以畅游其间
你不宽，水草也有可停洎的港湾
你不涸，往返船只无需担心搁浅
你不断，任何生命你都给予空间
当然，巴岭后压根儿的知道
这巨蟒，这蛟龙，这丝带，这长虹
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您是东瓯国小皇子与东海龙王小女儿的宝贝疙瘩
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开心，永远平易近人
大堰河的外孙巴岭后为您歌唱
虽然声音嘶哑、老旧，不好听
但全都有火山口喷涌出来的炙热——
歌唱您的一千味海鲜
让我尝到十辈子未曾有过的口福
歌唱您的玉海楼院落宽大
似同东坡先生的词作，气势恢弘
歌唱您罕见的古塔、古桥、古寨
用石头写就的华章，千年不朽
歌唱您的木活字和古藤牌
一个个的气象万千，的的有光
歌唱您中塘河建的新天地
低缓柔软的草地和生态净水拦截系统
悠扬着新鲜而前卫的原生态旋律
而且，巴岭后还要特别特别地夸赞你
的狂欢节——起源于越王勾践时代的龙舟竞渡
——正月灯，二月鹞……五月龙船声咚咚响
您的乳儿们唱着您教会的童谣
举办乙巳年端午节。蓝天白云，红日当空
巴岭后看到瑞安佞兴高采烈地走出家门
迈过或深或浅的沟坎
跨过时高时低的羁绊
脱下又厚又重的棉祆
让红的黄的蓝的白的黑的铠甲绽放各自的神气
让裸露的脊背发出青铜般的力量
一个个戴上山丘般的头盔
一个个紧握钢枪似的木桨
五六百条长长的、金闪闪的、利剑似的龙舟
在大锣大鼓暴风骤雨的护送之下
在鞭炮震耳欲聋的暴炸声裹挟之中
在众多白鹭低飞的优美陪伴之下
在数十万市民夹河欢呼的热闹之中
浩浩荡荡地上水④来了
捧着无比神圣的“香斗”⑤上水来了
在龙头“跳艄”⑥高高跳跃的快节奏指挥之下
万箭齐发穿云过海的上水来了
千百雄狮神气活现的上水来了
窈窕淑女的舰队也青春靓丽地上水来了
一朵朵白云在蓝蓝的天空喝彩
一幢幢高楼大厦全都朝塘河转过头来
古镇老村的房屋在鳞次栉比的歌唱
桥头的大榕树在手舞足蹈的吟咏
男人们伸长脖子蹄起脚尖大声吆喝
女人们花枝招展的举着手机拍照
孩子们在人堆、在栏杆找缝隙观看
澳洲人李康竖起大姆指发狂的呼喊
巴岭后顾不得高低、顾不得人山人海
跑这跑那，寻找最佳拍摄位置
整个瑞安万佞空巷的上水来了
万佞空巷的瑞安整个的上水来了
您的乳儿们，顿时间变成了铜墙铁壁似的水师
您的乳儿们，顿时间变成了走向世界的一个个集团军
您的乳儿们，顿时间变成了巍巍屹立的万里长城
这一切诚如八百年前大学者叶适
在《后端午行》一诗中所写——
一村一船遍一邦
处处旗脚争飞扬
祈年赛愿从其俗
禁断无益反为酷
您远房亲戚的女儿大堰河早早名传坊里
大堰河的乳儿——诗人艾青
离开常常为之流泪的故土也三十年了
十五年前，我一见就被你的美迷得神魂颠倒
我当时借用 2500 年前圣人赫拉克利
的话：“看不见的和谐”写下一首长诗
——因为你比看得见的和谐更美。我在诗里
赞美你的浑然天成
赞美你的身段，架子，容貌
赞美你的温良恭俭让
赞美你的天时，地利，人和
你是我的梦中情人
我关心你，有没有被佞撕破衣衫
我关心你，有没有被佞揪掉头发
我关心你，有没有被佞截去胳膊
我关心你，有没有被佞泼了脏水……
今天，现实，让，巴岭后，完全彻底的放心
您这位皇亲国戚高贵血统的公主
比七仙女更加美丽了，更加年轻了
您用双臂紧搂瑞城 1700 年
我说您是瑞城最最可亲、可爱、可敬的奶妈
巴岭后跟着明儿锁儿森儿们也叫您老佞家奶妈啦
——永不凋零的长青藤
——永不歇息的中国龙
乙巳年瑞安端午龙舟节回来写于加贝书屋
注解：
① 佞：瑞安方言音译，即“人”。
② 桑孃：瑞安方言音译，指“新娘”。
③ 桑禄：瑞安方言音译，指“新郎”。
④ 上水：龙舟入水仪式，瑞安忌称“下水”，用“上水”。
⑤ 香斗：龙舟上由专人捧着的民俗祈福器物。
⑥ 跳艄：各条龙舟竞渡的舵手，指挥长。
（洪铁城 中国婺派建筑学说创立者、全球人居环境论坛规划设计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