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陌
清晨,塘河的水面还笼着一层薄雾,170多岁的无柄小叶榕已悄然醒来。它立在望湖家园外侧的河岸,灰褐色的树干爬满皱纹,气根垂落如须,枝叶向河面伸展,仿佛一位老者俯身掬水。晨练的人从树下经过,偶尔抬头,看见缕缕阳光透过层层的密叶,在石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棵三级古树,胸径470厘米,主干一分为二,一枝探向波光粼粼的塘河,一枝伸向暖意融融的人间烟火。树冠如巨伞撑开,投下的阴凉里,有三两老人或站或坐,摇着蒲扇闲谈。树皮上附生的青苔和蕨类,在潮湿的晨雾里绿得发亮。几只蚂蚁沿着树皮的沟壑爬行,像是翻阅一部跨越时空的自然史书。
依偎着榕树的,是一座临河古刹,晨钟暮鼓,香火不绝。香客们往来祈福,经过榕树时,总习惯性地摸一摸树干,仿佛这样就能沾些灵气。树下的石阶上,常有香客歇脚,谈论家长里短。榕树不语,只是静静听着。它见过百年烽烟,听过方言俚语,人类的悲欢在它眼里,不过是塘河水面偶尔泛起的涟漪。
白日的塘河是喧闹的。清洁工划着小船打捞垃圾,龙舟队的鼓点由远及近,飞艇掠过水面激起浪花。钓鱼人蹲坐在石栏边,时而因鱼上钩而欢呼,时而因脱钩而叹气。榕树的影子随着日头移动,渐渐覆盖了半个河岸,给燥热的午后添了几分清凉。
到了傍晚,河岸的彩灯次第亮起,夜游塘河的船只缓缓驶过。水榭亭台上,舞者随着音乐翩跹,霓虹映照下,他们的影子投在榕树上,像是给它披了一件流动的纱衣。游船经过时,游客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在树叶间闪烁,像夏夜的萤火。
170多年,对一棵树来说,不过是年轮的增长;但对一座城市而言,却是翻天覆地的变迁。这棵榕树经历过台风、洪水,也见证了塘河从樯橹声声的木船时代驶向流光溢彩的游船时代。它的果实落在地上,被行人踩碎,种子或许随水流漂泊,在另一处河岸生根。
瑞安人常说:“榕树越老,故事越多。”这棵树或许记得,几十年前,这里还是农田和渔村;如今,高楼拔地而起,夜游项目让塘河焕发新生。而它依然站在这里,根扎进泥土,叶伸向天空,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呼吸。
在这座城市里,有些记忆会长成树,有些故事会化作年轮。或许,每一座城市都需要这样一棵树——它不言语,却承载记忆;它不动摇,却包容变迁。而这棵170多岁的榕树,正是瑞安的一份活历史,于流动的时光中,静守人间。正如瑞安鼓词里唱的:“塘河水流千年转,榕树荫下话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