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玲

    四年前的九月，序属三秋，松潘集市的李子以箩筐盛装的方式夹道欢迎四方来客。圆圆的，略小于鸡蛋，颜色紫中渗绿，入口嘎嘣脆，九分甜一分酸，三元一斤，物美价廉，受宠若惊之时，每人买了几斤，提着塑料袋，边走边吃，到了旅舍，所剩无几。但那时还不知它名字，只唤它松潘那李子。

    像长辈见着做客的孩子，总拿着诸多零食哄逗，初来乍到，理县以触目皆是的李子让我眼花缭乱。这不是松潘那李子吗？很快浮想联翩，这里距离松潘较近，而且地理环境相似，估计属同一果实。他乡遇故知的喜欲狂，让我暂时忘却了人生地不熟的孤寂和伤感。

    第一天去学校交接工作，办公室放着一篮子李子，走时余老师给我装了一小袋，说是本地特产，是同事家种的，叫青红脆李。原来这就是松潘那李子的芳名，四个字袒露了它的颜色和口感特点。

    第二天课间，一位老师又分发了青红脆李，原来水果就是她家的。分给我时，她说水果外面灰色的是果粉，用手擦了可直接入口。趁机向她了解青红脆李。爽朗的她如数家珍，一口气科普着。青红脆李是理县地理标志的特产，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七月到九月是丰收的季节。这一带包括毗邻的茂县，海拔两千米左右，日照充分，昼夜温差大，土壤矿物质丰富，水质纯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为青红脆李积攒了糖分和营养价值，所以特别好吃。你们家家户户都有，吃不了怎么处理？随之而去呗，除非是专门种植户，会有人收购。那几天青红脆李独占鳌头，开会也罢，婚礼也好，各种场合都是青红脆李来待客，学生跟我聊天时，都傲娇说自己家里有很多李子树呢。

    职业使然，平生收到最多的祝福语是桃李满天下。李子和桃子在成语中也经常被相提并论，桃李春风、李代桃僵、投桃报李，估计两者相似点是枝繁叶茂，数量多，而且还有美好寓意，否则怎么说桃李不言而成蹊呢。桃子常吃，也好吃，但李子不然，水果店买的绿色李子或者进口黑布林，不是酸涩就是绵软，不得我心。殷墟的甲骨文中就出现了“李”字，“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诗经》中也常能看到李子的身影；栽种历史悠久的李子，在文学中有此盛誉，为什么我遇不到好吃的李子呢？经老师一介绍，原来一方水土养一方物，好吃的青红脆李得益于川北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啊！

    打听到水果集市基本在早上交易。某一天起早，根据他们提示，找到水果市场。天哪，百般红紫斗芳菲。青红也，混合在绘画或印刷等领域，通常会偏向于紫色，远远一看，一团紫气。有的放在箩筐里，有的放在盆里，只要我往哪里一扫，它们对我笑盈盈，卖主也对我笑盈盈，并热情拿几个让我尝尝，有的直接用手掰开，里面的核和肉自然分开，绝不藕断丝连。一咬，嘎嘣脆，酸甜恰到好处。尝了几个不买，他们也无所谓，反正是自家种的。我脸皮薄，吃了几个感觉不错，便买一斤，路过其他摊位，觉得后来者居上，又买了几斤。曾担心上火，科普它，性平，味甜、脆甜，民间评价它是“正气”水果，即使多吃也无妨，而且营养丰富，尤其对女性。

    实践出真知，吃了几天，学会识别，自然能挑三拣四。而好东西，总想跟家人朋友分享。突然瞥见一个摊位的青红脆李不够紫，好奇打听，卖主说七分熟的，适合快递的。正中下怀，但她说不卖，有人已下订单，等会儿就送去快递。我说浙江的，今天难得遇到，过后不一定有空，先给我吧，几番外交辞令，她终于同意。闲聊得知，夫妇原来在成都做建材，疫情期间生意受影响，回家重整自家园地，专门种本地特产青红脆李、冰糖心苹果，收入可观。平时如何推销？靠抖音和做建材时的朋友口口相传，并给我看了微信所有交易，还热情邀请我有空去她家园地参观。

    但快递的李子，家人觉得不如外甥女当天坐飞机带回去的好吃，爸爸来电闲聊，说菜场也买不到这种李子。青红脆李生命周期不超过一周，再好的东西一路颠簸，沧桑侵入，原味被剥离流散，就像杨梅和荔枝，经了快递，跟刚摘下时的口感，自然差了好几个鲜度，所以很少出现在南方的市场。好东西可遇不可求，遇到就狠狠享受，就像家乡杨梅季，那半个月杨梅天天不离口，而我赶上了青红脆李的末班车，怕时不予我，狠买，但放久了口感日减，后来就天天买，每天一两斤，图的就是日日吃到最新鲜的。

    去本地一个温泉酒店觅食，大堂摆放着几大盘青红脆李，供客人随时享用。拿起，水灵灵的，原来浸着冰水呢。一入口，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口感比我平时买的更好。前台工作人员告诉我，这是老板家自己种的，园地在胆扎木沟，冰水就地取材，就是酒店门口一路而下的高山溪水。绝好李子，纯净冰水，曹丕的“沉朱李于寒水”竟在这里得其所哉，合情更合理（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