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突然之间看到阳光透过厚厚的帘帷,一束橘红的光在我脸面上晃。不刺眼,与夏日的不同,有种闲淡的意味,心情便莫名好了起来。
秋季应该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了,清爽、温暖,人还可以衣裳单薄,有一丝凉风拂面,却也没有春日里那种的腻味。当年林语堂先生玩味秋日,就是把秋天当成了一支雪茄烟,袅袅的烟雾,沉静、微熏,还有一丝暗红的光。
徐志摩大概也是在这样的时节,在他的家乡搂着新婚的陆小曼,在乱世里幻想着:“从此我想隐居起来,硖石至少有蟹和红叶,足以助诗兴,更不慕人间矣!”然而,人的愿望总是与事相违,所以徐志摩会饮恨长天。
写秋天的佳作很多,悲秋却是情感的主色调,“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柳永的这首《八声甘州》,境界绮丽而悲壮,有时候灯下捧读,如处旷野,夕阳残照古楼头,看木叶渐殒,心中便有一股情绪。秋风来而起乡思,这似乎成了中国文人的思维惯性。晋代有个叫张翰的,在洛阳当官。某日见秋风乍起,月明树下,就突然想起家乡的鲈鱼来。悲声长叹:“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于是毅然辞官,奔波千里,回到家乡。
相对于张翰来说,我们应该是幸福的,即便有三千里的相隔,也可以须臾之间到达。然而,秋天的情结却是无法消除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是千年以来的忧伤;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千年以来的祝福。人生总是如此,对于未来,一千人有一千个的梦想,回首过去,我们却只有一种姿势,抚摸着渐渐淡去的时光印痕,一次又一次的重建与修复。
早晨走在参差不齐的绿化树下,看着阳光爬在斑驳的墙上,嗅着不时从谁家院落里传出的桂花香味,我真希望就这样安静地走下去。在人生的四季里,秋天总带着喧哗后的宁静,如合拢后的花朵,如熄灭了的灯光,如傍晚升起的月亮,如远处空谷里绵长的回音……像一把手抚着岁月的伤痕。
可是这种宁静很难保持久远。有时候冷空气南下,一夜之间,大地便不再葱茏青翠,瓦砾之间,墙头之上就多了肃杀之气,黄叶和着雨打在衣裳上。原野之上,就一下子空旷起来,收割后的稻田,只剩几垛零乱的秸秆。于是,开始没来由地想起了儿时的事情,没来由地开始怀念,没来由地发出喟然长叹: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