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江大桥的姐妹桥如期开通了,车行江上,一下子就顺畅起来。回头我看见不远处的渡口却显得格外冷清和寂寞。记忆中瑞安南门轮渡是最繁忙的,每天总有很多人在排着队上船,那悠长的汽笛声,轮船身后巨大的水线和漩涡,还有船舱里一直在吆喝着推销草药、保健品的“卖药人”……这些熟悉的场景有时候会如开了闸的水般奔涌出来。
就像现在有着很多的桥梁,蜿蜒的飞云江畔当年也有着十几个渡口,飞云码头往上溯,江面逐渐缩窄,在仙降和马屿之间,江阔不过百米,江边冲积出大片的沙地和田野,离村镇又远,人烟稀少,站在岸边就很有风蒲水阔的古渡口意境。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记得有一条机耕路通往渡口,机耕路在一大片的田野里弯弯曲曲地延伸,使赶渡的人们看着近,其实走起来有一段路途,还好在渡口旁边会有一座可以歇脚的八角亭,还有人搭了茅棚卖一些小吃,茅棚的前面也会摆上几张长凳子,供等渡的人们歇脚。
农村的人喜欢早起,一大早就会有人候在渡口,等待着渡船突突响着穿过江上薄雾,在近岸的时候,船工操作着船只慢悠悠地调头,从船尾那细长的烟囱里用力吐出几口浓烟,船便在水里横了过来,斜斜地靠在了码头,和几块粗壮的石头碰撞着,发出几声闷响,无意中卷起无数的水浪一层一层地打在沙地上,漫过芦苇丛,惊得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起,贴着水面徘徊。于是,码头上、凉亭里、茅棚边的人们就如水浪一样涌过来,这时,那边的人流又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地站着,扎成堆闲谈,等待渡船。每天就这样有节奏地聚集和消散,看着对岸如看一场人生离合的无声默片,对岸看过来大抵也是如此。
在赶渡的人群里,我们这些踩着单车整天想着玩的少年是最悠闲的。在平整的机耕路上,我们三五成群,把单车骑得飞快,穿过那些开着细小黄花的落花生田地,远远地听到江上突突的柴油机声响,有时候便会幻想着能够遇到一名像沈从文先生《边城》里翠翠那样的船女,下船系缆绳,上船唱船歌,渡一条纯情的小河。有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金庸、古龙武侠小说里的场景,一位胡子花白的艄公,挥舞着一杆可以上天入地的船桨,上演一场渡口激战。所以我们在渡船上最喜欢往船上的驾驶舱里跑。当然,里面没有船女,也没有艄公,有几个壮实的庄稼汉,显得有些简陋的操作仪盘,柴油机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震耳欲聋。船到江中央时,站在驾驶舱里视线很开阔,看得见远处的村舍和炊烟如几笔淡淡的水墨,涂在无垠田野的边际,如此美好。
在渡口最怕就是雷雨天气,电闪雷鸣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渡口显得特别空旷,毫无防备的人们只能躲在八角亭里,但雨滴总是溅到亭子里,钻进我们的身体,无比寒冷。江面上浊浪滚滚,渡船无法过来,我们只能互相鼓励,围成圈避雨。待到雨散云开,看见对方脸色如土狼狈的模样,不觉相顾失笑。
谚语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当一个个渡口已经荒芜,渡船搁岸,汽车在桥上疾驰时,在我心中依然鲜活的是一段段无法抹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