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等于一个废物,而你在现实的世界里简直是个异类。”老公这样说我。
我迷恋在蒙语歌曲里,如痴如醉,尤其喜欢《嘎达梅林》,黑骏马组合的,深沉,粗犷,嘶哑,撕裂,温柔,穿透大地,飞在科尔沁美丽草原的上空。
一个午后,老公看我一手支着下巴,斜靠在躺椅上,可以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保持这种虔心聆听的姿势,那种我异类的眼神开始聚集:“你听得懂吗?”
“不懂。”我回答。
“若听歌只是停留在歌词表面,只是听懂与否,你还只是个浅层次的欣赏者……”
转回头,老公早已经走开,话音戛然而止。
独恋西北辽阔清静的土地,相看江南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热闹得有些生厌。我说不出我是如何会对那片土地竟有如此不可置信的迷恋,我单枪匹马地去了一次又一次,站在北方辽阔的土地上,视野无尽,苍茫得让你心醉,荒凉得让人油然而生怜惜。自由,干净凛冽,开阔,全无我们居住的城市凌乱,拥挤,抑郁。天,地,人合一,心无所系,世界剩下一个原始的你和一片原始的人迹罕至的土地!
我还独爱西洋的乐器长笛,吹出中国最古典的《梁祝》。
我喜欢的每样东西都到了沉醉、痴迷的地步,可以废寝,可以忘食!
而老公唯独喜欢太极拳,在电脑上搜索各种版本的太极招式,那些动作,我看过去千篇一律,他却也能看出细节,看出变化,看出端倪,并能吸取精华。他买各种太极服装,亚麻的,粗布的,丝绸的。每次,他穿了它们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品着他喜好的铁观音,都让我惊觉,我仿佛穿越时空隧道突然闯进他的那个时代,而茫茫然,不知所措。
他相信生命可以延长,通过运动。我喜欢活在现在,像暗夜里的火柴,只要可以发光,哪怕只发出一小点的光,也先燃烧!
老公笑我:“又野,又传统!你应该过游牧民族的生活!”
他不能懂我,却能偶尔纵容一下我,放我一小段时间过自由、游牧的生活。
“相守,不相爱,却相安!”我也笑着回他。
“相守,有钱,便相安!”
女儿大声接话。声音从书房的玻璃门缝隙里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跑出来。
一抬头,人也跟着跑出来了。
她着我那军绿色的哈伦裤,两手插进裤袋,她喜欢穿我的衣服,故作成熟,脸上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每次,穿了,还总是找诸多借口:“妈妈,你给我买的裤子太少!妈妈,这件裤子好运动!”
在落地长窗前,抖动着她穿着哈伦裤依然修长的两腿。
“妈妈,我长大了要嫁给富二代,可以少很多年奋斗的过程,相守要面对柴米油盐,没有钱便不得相安。我要嫁给富二代,开宝马,奔驰,兰博基尼。他的长相,慕容云海。”
她在阐述自己的观点,大言不惭,振振有词,如此凌厉直接,仿佛是她未来的事业,野心勃勃,没有半丝羞涩。
我望着她,哑然失笑。
女儿,奋斗并不是那么可怕,柴米油盐也不是很昂贵。你是要嫁给钱了?男人最重要的是责任和爱。爱情,幸福都与金钱无关,即使住草屋,即使粗茶淡饭,即使清贫,你可以依然幸福!
我企图改变各种渠道给她的灌输。
“妈妈,你土得掉渣。”
20岁的时候,我在幻想我的爱情。
我看见龙应台“文风郁郁的江南所培养出来的才子”,清秀俊美,温文儒雅,在江南的柳绿映红里,在江南缱绻的雨丝里,左握缰绳,右持折扇,骑着马儿蹁跹而来。
10多年以后,我在幻想着女儿的爱情。
才子手中的缰绳逐渐模糊成方向盘,折扇化成清清瘦瘦的慕容云海嘴角叼着的烟,才子的马儿幻成宝马,奔驰,兰博基尼。
我在她的时代里生活,却赶不上她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