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望往事

    16

    一个铜勺

    引发的“血案”

    ■蔡桂顺

    小时候我们总是用家里的废铜废铁、废塑料、鸡鸭毛、鸡肫皮、废纸等，换取走街串巷的“兑糖客”挑着的麦芽糖。问题是这些废旧总是有限，于是个别“败家子”会做出蠢事——把自家正处于使用期、还是完好的家庭生活用品偷出去兑糖。

    “烂头儿”有一天就犯了一个这样的错误——那天脑筋昏了，把家里八成新的、舀粥用的铜勺子偷出去兑糖了！

    1983年春天某日上午，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麦香。“烂头儿”一大早就“口丝冷淡”，挠头在想等会儿拿啥兑糖哩？一边贼眼溜溜，一边把“烂头”上挠下来的虱子“啪”一声用右手拇指指甲在窗沿上就地正法。

    此时他根本就想不到，一场悲剧正悄悄向他逼近，而他正是主角。

    上午10时左右，我们几个“鼻涕塌”朋友正在玩游戏， “叮叮当、叮叮当，猪头骨破布末……鸡肫皮鸭毛……旧铜旧铁……破塑料硬板纸……兑糖儿嘞！”隐隐约约，远处传来兑糖客“生胡佬”抑扬顿挫、悠扬悦耳的吆喝声。一瞬间，我们纷纷起身回屋翻箱倒柜——寻找一切可用于交换麦芽糖的东西。等“生胡佬”一到道坦，我们已经各自找到东西飞向兑糖客了：“鼻涕塔”拿的是向他妈死缠烂打讨来的旧凉鞋，强仔拿的是他爸化工厂捡来的一块旧铜条，棉仔家里早上刚杀了鸡，鸡毛拔下来还没干呢，就被棉仔攥在手里了，“吊眼皮”则是一大块猪头骨。

    最让人起疑的是“烂头儿”——他拿来的是一个半新半旧的铜勺。“生胡佬”起先拒收，但在“生胡佬”狐疑的目光中，以及我们一群人已经在嘴巴咂咂作响的麦芽糖香的诱惑下，“烂头儿”举起右手食指对天发毒誓：“我个铜勺若是家里偷出来的天打雷劈‘单下死’（猝死）。”

    看着“烂头儿”的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唾沫在初春的阳光中四溅，“生胡佬”犯下了一个让他一天都怏怏不乐的低级错误——把“烂头儿”从家里偷出来的铜勺给收进来啦！随后他给“烂头儿”敲了一块麦芽糖，“烂头儿”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塞进早已张开许久的嘴巴。

    大约一小时后，突然，从他家传出阵阵高声怒骂：“你个败家子！把全好的铜勺偷去兑糖儿啊！我咋养了你这个‘报怨仨’哦。前世过做起啊！”随后便是“烂头儿”鬼哭狼嚎般的哭叫声响彻蔡宅上空！

    不用说，“烂头儿”偷铜勺事情败露，他妈从猪栏里找出“棒栏西”（竹枝条），抽打嘴角还粘着些许麦芽糖的可怜的“烂头儿”。

    事情还远远没有收场。“烂头儿”由于不堪“棒栏西”的毒刑，居然夺路狂奔，一路眼泪一路哭嚎，后面他妈攥着竹枝，咬牙切齿地追打。

    “烂头儿”家养了许多鸡，遍地鸡毛鸡屎，夺路狂奔的“烂头儿”可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从鸡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结果，他可怕的“暴走战士”形象把他们家的鸡吓得够呛，空气中弥漫着鸡屎味，鸡毛四处飘扬。

    而他妈在此次风波后最感痛心的不是铜勺，而是与一只母鸡有关——大概因为惊吓过度，第二天起这只鸡居然再也不下蛋了。任凭怎么折腾也没用，估计是患了“功能性下蛋障碍”。

    “烂头儿”那天在他妈妈的追打下，一路狂奔了三里地，逃到了上望九里他外婆家，他妈才骂骂咧咧地罢休。不过事情的最终结局还算不错。那天，“烂头儿”他妈从九里回家的路上，在上望电影院旁边远远看到了“生胡佬”的兑糖儿担在村东的大榕树下停歇。她拔脚飞奔，在“生胡佬”面前一站，“指头枪”指着其鼻子一顿臭骂：“你个生胡佬，没道德，兑糖儿恁贪心，连猴头仨儿偷来的东西也要！”最后，以“生胡佬”无条件退还铜勺收场。

    “烂头儿”他妈扛着“棒栏西”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家，对着随后被送回来的儿子又是一顿恐吓：“再偷，再偷祖婆娘用钢丝钳把你的尖嘴夹起来！再用针缝起来！”

    哎，为了吃点麦芽糖，“烂头儿”差点要被弄上个满清十大酷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