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年糕
■高振千
过年了,家家户户少不了要准备年糕。年糕,充饥大概比“年年高”谐音的寓意更重要。
小时候,哪怕是硬硬的年糕,在外头玩饿了,跑回家从储藏的水缸里摸出来,记不清楚有没有顾得上清洗,一边啃着一边又跑出去疯玩,来不及吃或者没吃完就湿漉漉塞在裤兜里。在那个没什么可吃、好吃的年代,这样的吃法自然也是一种美食。
母亲则一般会从水缸里捞出几根年糕,放在饭锅里竹片上蒸软,然后用筷子插起来,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拿着吃,有时候还会倒出红糖蘸着吃。这种美味已经停留在记忆中,好多年未曾享用了。
最有意思的是捣年糕。腊月年底,用自家出产的糯米和粳米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大队的碾米厂里磨成粉。因为年底比较繁忙,有时候磨粉还要等候,箩筐常常排成长队,“吱吱”响的磨粉机叫得最欢。雪白的米粉不断从大路上挑过,仿佛这也是过年喜庆的前奏,在营造日渐浓厚的过年气氛。
或许大人们白天都比较忙,捣年糕好像都在夜里,一般要左邻右舍几家人联合起来,选定一家作为“据点”,找拢工具洗净,摆开大木盆,支起锅灶中的蒸笼;有人揉米粉上蒸笼,有人劈柴烧火,有人端蒸笼,有人抡石杵,有人翻面团,有人揉面团,有人做年糕。一个夜里,各家轮流“坐庄”,参与的人分工、合作,都忙得不亦乐乎。
捣年糕是比较紧张的。完好的大石臼越来越少,往往是好几幢房子才有一个。蒸笼上汽后,端蒸笼的发一声喊,一群人立马跟随一溜小跑,生怕蒸熟的米粉冷却了不好捣。却偏偏是路不平、灯不明,碰上石臼没空闲,那就只好将蒸笼盖好,一群人在那里慢慢等待。
将蒸笼里蒸熟的米粉倒在石臼中,先是用木长柄上的石杵揉,待散开的米粉渐渐融为一团的时候,才可以摆开架势抡石杵,“嗨”、“嗬”喊声加上“咚、咚”捣击声响彻夜空。石杵很重,砸下去轻重、节奏大有讲究,太轻了没效力,太重了撞击石臼;节奏更不能乱,要照顾到石臼里翻面团人的手;石杵抡起来是最吃力的,没几下就面红耳赤,有时候还被面团粘着,不是“金刚钻”是不敢揽“瓷器活”。一蒸笼的米粉捣成柔软的面团,往往要换好几个人抡石杵。
抡石杵的人不轻松,翻面团的人也不简单。刚出蒸笼的熟米粉滚烫滚烫,即便到最后成为面团也是热腾腾的,半蹲着伸手在石臼里按、拉、翻,还要盯着石杵的上下。为防止面团粘着石臼和石杵,还要眼疾手快给石臼抹上水,最值得大家称道的是,还会不失时机地给石杵抹水,俗称“猫洗脸”。
蒸熟的米粉,经过石杵在石臼里不停锤击,终于形成柔韧的面团,这时候抓过来吃就是“年糕奶”。一群人又扛着忙往回赶了,切开面团还要按揉成薄薄的一大片,有的用模具印得十分精致,有的还做成“元宝”放在米缸里。两三天晾干后,再将薄片切成一根根年糕,然后沉没在水中储存。
如今,这样纯手工制作年糕的已属于稀罕。保留这种手艺的,为招揽生意作为噱头,年底也有到城里街头亮相。如今的年糕,基本上是机械加工,将蒸熟的米粉倒在加工机器中,经过铁滚筒几次反复挤压,没几分钟就连贯地“吐”出来,赶紧用刀切成一段段。省时省力又快捷,口感和口味也不比手工的差,而且柔韧程度还略胜一筹。
捣年糕原本是人们过年的一种生活习俗,是过年的一个不可或缺环节。大家感叹年味越来越淡薄、越来越式微,估计跟年糕的制作方法的改变也有关系。
捣年糕的那种情景,当今的孩子是很少见识了,也难怪一些“农家乐”旅游点将此作为一个表演节目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