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二胡
■林海
墙壁的一角挂着一把二胡。
二胡的琴筒用红木制就,一端蒙上蟒皮,后面镶嵌着一个雕木音窗,一条乌木的琴杆,琴轴与琴筒之间牵着两条琴弦,一张马毛弓子,简简单单。这就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乐器。
父亲过去是民办教师,工资低,一家人的重担都压在他肩上。他一边教学,一边务农,在一天的辛劳之余,父亲喜欢拉二胡。
父亲是山村的知识分子,二胡是山村少有的乐器。在那个物质与精神都匮乏的年代,父亲的二胡是乡村最美丽的旋律。
在我的记忆里,每当太阳西沉,父亲便端一把椅子在院子里,两腿交错,把琴筒倚在大腿上,左颊与左肩夹紧琴杆,右手拉着弓子,面对着山村的蓝天白云,沉浸在自我的音乐世界里。
或许,二胡就是那个年代父亲的精神力量。
只是,那时候的二胡破破旧旧,不知是二手货还是别人送的,拉出的声音也是涩涩的。父亲一直耿耿于怀,与母亲说了好几次,要买一把新的、好的。
确实,这二胡的琴筒是竹子制就的,琴皮也是蛇皮,拉出的音准自然不够,音色也大失雅致。可是父亲这个小小的心愿一直兑现不了,家庭确实太困难了,家里老少六七口,靠得就是那不及公办教师一半的工资,还有那少得可怜的粮食。
于是父亲一直拉着那把漏风的二胡,在山村的风云变幻里,在人生的岁月变迁里,他沉浸于自己精神的满足与物质的困苦中。
直到我毕业工作后,家里的境况有所好转,父亲用半个月的工资进城买了把新二胡。只是,我已经离开了山村,自然也很少听到那略带着忧郁飘荡着田野气息的声音了。
不久,父亲转为公办教师。这应该是父亲的大喜,也是家庭的大喜。但奇怪的是,父亲反而很少去拉二胡了,他开始热衷于看电视,听流行音乐。不知道是年纪的增大,缺乏了激情,还是随着现代化的开始,传统开始退出了历史舞台。
总之,那把崭新的二胡挂在墙壁上,似乎成为了摆设。但我知道,父亲内心还是真心喜欢二胡的,因为二胡伴随了他最美好的岁月。只是,这世界的喧嚣,暂时充斥了他心灵的宁静。
前年10月,父亲患病而去,而我们也忽视了那把一直挂在老家墙壁上的二胡,直到清明节,我在搜寻旧物时才发现。
二胡蒙满灰尘,琴筒、琴杆上油漆脱落,琴弦松弛,就这样挂在老家颓败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