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多情伤别离

    ■金春妙

    “妈妈，让我送送你吧！”

    当我上完最后一节课，提着行李下楼时，儿子从教室里冲出来，眼泪汪汪。他的伤感感染了我。我放下手中的行李，抱了抱他。儿子已长成如我一般高，但心智尚未成熟，每当我出差，眼里总是说不出的不舍。

    “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况离别。走在校园狭长的过道上，我和儿子一路无语。深秋搅动着人的愁绪。灰暗的天底下，大地像蝉脱壳一样，脱下生机盎然的绿装，换上红黄绛紫的秋装。秋风瑟瑟，卷起一树桂花香，一朵一朵都是经年的记忆。

    我的目光游离到远方。小时候，每逢春节团聚后，父母都要离开我和弟弟前往乐清经商。在他们出发时，女孩的矜持总让我躲在楼头抹泪，而弟弟直接拉住母亲衣角号啕大哭，不舍和哀怨的哭声传遍整条街。父亲决绝地离开，母亲在转身刹那不断拭泪。那情景至今想来仍不是滋味。在上世纪80年代，交通十分落后，去一趟乐清要转五六次车，渡两条江（飞云江和瓯江），搭上整整一天时间，才风尘仆仆抵达。两地仿佛隔着天涯海角，见上父母一面总要等到寒暑假。长久的别离无形中荒芜了亲情的记忆。我和弟弟像尘埃中飘零的蒲公英，在远离父母的目光中漂浮不定。而我们的个子却在一次次长久分别和短暂相聚中拔节长高。

    后来，看琼瑶的《情深深雨蒙蒙》，情节已经模糊，唯独其中插曲一下戳中我的泪点：离别的一幕总会重演，你几乎把手儿挥断挥断……因为日本入侵上海，男女主人公被迫分开，这首《离别的车站》在剧中反复吟唱，引发众多感慨。

    时代变迁，岁月更迭。每个人的一生其实都浓缩于无数次的别离当中。父母送孩子上学是别离，恋人分开是别离……多种别离况味不同，悲伤程度各不相同。短暂的离开，悲伤只在分离的刹那，时过境迁，目光转移，情绪得到收复；长久的离别，日子驻留在思念的秋水里，虽漫长终有相见的一天。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不论是离别歌曲，还是离别诗词，都道尽众生离别伤感。唯有离别，才知前情珍贵。透过历史尘埃，南唐李煜被赶出金陵，押往汴京那三步一回头的无奈和哀伤：“别时容易见时难！”在异乡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怎敌“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与其说李煜被毒酒害死，不如说他是被离愁愁死！

    帝王将相挡不住离愁侵袭，布衣百姓亦然。

    前日听一乡邻说，一八十多岁的老妪猝死，老伴日夜哭泣，一周后因哀伤过度也驾鹤西去。哀哉，把别离的悲伤演绎到极致，徒留世人唏嘘感叹。

    煽情的离别诗人柳永，不厌其烦为离别背景作了生动描摹：“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不着“离别”一字，离别的伤感情绪早已力透纸背，千百年来住在人们心里，每每离别就要发酵，直到挥手瞬间，喷涌而出“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 秋节！”

    所有时光里的事物只能伴着走过一程，因为离别无时无处不在，所以更要珍惜相聚时光，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抑或亲情，都是有时间期限，一转身便是光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