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的文化启蒙
■林怀宸
时隔40年,我再次走进原新江公社中心学校,见到久别的、从各地赶来的初中老师和同学们,喜悦的心情难以言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岁月的沧桑,大家都对时光流逝之快发出感叹。
张俊老师也来了,他年已八旬,身材依然颀长,步履尚稳健。
张老师是华东师大历史系高材生,原籍永嘉场(现属龙湾区),大学毕业后在内蒙古教书10年,因夫人是瑞安人,好不容易调回瑞安,被派至该校任教。他当过我班班主任,教过我班政治课。他给我的深刻印象是:知识渊博,讲课生动。
我们是1974年秋季进入初中的。当时,校园里“批林批孔”运动尚未停歇,还多了个批《三字经》的内容。
批《三字经》的课由张俊老师来上。张老师给同学们下发批判材料,是他亲自刻蜡纸油印的,前半部分是《三字经》全文,首页右上角有“供批判用”字样;后半部分是注释。我已记不起张老师是如何“批判”《三字经》了,但我清晰地记得,他给我们逐句讲解全文意思,每节课讲解若干段。
对文中出现的人物、典故,如孟母三迁、孔融让梨,“头悬梁、锥刺股”,“囊萤、映雪”等,张老师就会详说生动有趣的故事;讲起文中涉及的各个朝代的简要历史,他更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听了他的讲解,我不仅知道天下有《三字经》这东西,也基本上懂得全文意思。我隐隐觉得《三字经》也不是什么坏东西。数周后“批判”完毕,我甚至能把《三字经》全文背下来。现在想来,张老师也许是借“批判”之名,行灌输传统文化之实吧!
约一年后,类似情况再次出现。那时全国兴起评《水浒传》热潮,我们初二年级的评《水浒》课还是由张老师来上。当时也下发油印的批判材料,记得上面有主席老人家的语录:“《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也记得材料中说宋江等人是投降派,代表地主阶级;李逵、武松、阮氏三兄弟等是造反派,代表农民阶级。
张老师评《水浒》的课,批判材料基本不看,实际上变成讲《水浒》故事的课。他既讲宋江义字当头,冒死救晁盖;也讲宋江把聚义厅改为忠义堂,念念不忘朝廷招安。造反派故事则更是信手拈来,像鲁智深大闹野猪林,吴用智取生辰纲,梁山好汉劫法场,李逵寿张县坐堂等。张老师讲得很精彩,每次上这样的课,课堂纪律总是特好;以至于下课时间到了,同学们还不过瘾。
受张老师“批判”课的启蒙,我非常渴望能弄到几本古典名著看看,最急切想看的就是《水浒传》。然而彼时,课外书没钱买,有钱也买不到古典名著,这看似简单的愿望也难以马上实现。直到初中快毕业时,才在一位当大队赤脚医生的族兄处借到《水浒传》,扉页也有“供批判用”字样。拿回家如饥似渴、夙兴夜寐读了10来天,总算了却心愿。
大约从那时开始,我逐渐养成对文史知识的执著爱好。虽然后来的职业生涯偏于工科,但这种爱好一直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