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

    ■李浙平

    如今床铺面积做大了，被子也相应用得大了，躺在被窝里，反而觉着没有从前那样温暖了。

    小时候，睡的都是手工棉被子。每年过了中秋节，天气渐渐转凉。母亲便将放在棉被柜里的棉胎拿出来，等好天气晒一晒。晒过的棉胎变得松软，手摸上去便感觉到一种温暖。被面与被单都是入夏前洗过放在箱子里的，拿出来抖开后，一股樟脑香扑鼻而来，仿佛进了鲜花盛开的花圃。

    老屋面积小，只能在床上缝被子。先将被单铺在床上，将棉胎铺在被单上，再在棉胎上铺平被面，将被单的边翻上压着被面的边。被单的四角要折成三角形，这样缝成的被子才棱角分明，好看。被面是绸缎的，印着花的图案。但我最喜欢那条用了很久的绿被面，上面绣着橙色的四爪龙。它是母亲的随嫁品。母亲在缝被子时，我和哥哥偶尔也在旁边帮忙着牵下被子的角，让被子平整好缝。为了保持被头的干净，还在被头缝上一条毛巾，如果毛巾脏了，拆下来就可以洗净。也是一种既卫生又简便的法子。

    新缝的被子透着清香。到了夜晚，我和二哥洗过脚，都会争先恐后地钻进被窝。天气还不是很冷，但躺在卷成筒子状的被窝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舒服。闻着阳光晒过剩留的香，钻进鼻子有着暖洋洋的快感。而紧贴着身体的被子柔软，就像进了热气腾腾的澡堂子，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热量在流窜。二哥有时会讲一些鬼怪故事让我听，我常常被吓得把头埋进被窝里，不去理会他龇牙咧嘴的怪样子。我将头缩进被窝，周围便一下子漆黑了，这时便想起匹诺曹的童话故事，又会想着那些童话书里低矮的像是积木叠成的屋子，仿佛自己正住在那种屋子里，觉着很温馨。在被窝里憋久了，就掀开被头，灯光便照进被窝，于是又像凌晨看到太阳升起。发现二哥还没有入睡，我便将被头隆成一个洞，用眼睛向外窥视，就像躲在地道里的小八路，在这样的游思中渐入梦乡。

    天气越来越冷了，多争得一些被子边压在身子底下，就成了我和二哥每晚必不可少的吵闹。父母常常在夜间去单位加班、学习，二哥就会欺负我，直到我被欺负得哭起来，住在隔壁的大伯父就会跑进屋里，对二哥数落一顿。等到大伯父回屋就寝后，二哥又我行我素了。总之，为了热被窝，我没少受二哥的气，但二哥也没少受母亲的批评。那时候，为了让被窝更暖和，我们都将脱下的棉衣、毛线衣压在被子上，用增加被子的重量来保持被窝的热度。毛毯是一件奢侈品，记得家里第一条毛毯还是父亲单位分配的，如今这条线缝毕露的毛毯铺在我书桌上，成了练字、作画毡子。尽管上面墨色斑斑，我依然舍不得丢弃它，因为它曾是我年少时的裹暖之物，有过肌肤之亲啊。

    早晨起床后，将被子抖几下后，叠成方块状。以前睡过的被子是必须要叠整齐的，不可以凌乱地在床上堆成一团。如果起床后不叠被子，则被视作是懒惰行为，要受到批评。于是，叠被子成了少年时代整理家务的第一份任务。有一次，父亲带我到驻扎在凤岙的某炮营看望一位指导员，他是山东老乡。在营房里，我看到战士叠的被子方方整整，边角挺立。原来被子也是可以叠得很好看。回家后，我也照着叠。但总是叠不好，如今想来，一件小事要做得到位，也很不容易。

    回忆中的被窝，你让我，又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