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父爱今安在
■张莲春
清明节临近,不禁想起父亲的点点滴滴。
30年前,父亲胃癌晚期,被病痛折磨得只剩皮包骨头。那年端午节晚上,父亲吃过最后一个粽子,与世长辞。
那时我只有12岁,人生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至今,我仍清晰记得,父亲弥留之际使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大眼睛盯着伯父。父亲不想走,他有太多牵挂,有太多来不及交代……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依然垂泪。父亲一生有太多艰难。出生未满月,爷爷突发急病身亡,家道急剧中落。祖母出生诗礼之家,不懂经营,加上裹脚平时不能下地干活,带着三个孩子,生活日益拮据。到父亲读书年龄时,家里实在无力支撑三个孩子读书,所以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成了家里唯一没机会上学的孩子,成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10岁不到就开始下地干活,小小年纪成了家庭顶梁柱。
然而,父亲从不抱怨,对待祖母极其孝顺。在我小时候,能吃上一口肉是非常奢侈的事,要到夏天收完稻子,生产队才会组织“尝新”,炒一大份挂满猪油的年糕分给每家每户。每到这天,小孩都会满怀期待在家等父亲把年糕带回来。每次都是晚上八九点钟、昏昏欲睡时,隐隐约约听到父亲在祖母房门口小声地唤:“阿奶,吃糖糕哎。”等祖母尝过后,父亲就会把剩下的年糕分给我们五兄妹。他总坐在床边,和蔼地笑着,看我们吃完。
在父亲眼里“长子如父”,他视有知识的伯父为骄傲,无论什么事都要跟他商量,征求伯父意见。在我们小时候,父亲总是常常叮嘱我们,要像伯父一样多读书。他总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情永远不会错,那就是多读书。”
父亲的手特别巧。他会用木头做陀螺,还会用麦秆给我们编织各种各样的玩具。我求他最多的是编放蟋蟀的笼子,捉了蟋蟀放在里面,“蛐蛐”唱着歌,乐极了我们。在那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了贴补家用,他又学起打渔。每次看到父亲驾着小船“下洋山”(“洋山”是瑞安飞云江口东海里的一处传统渔场),心中都会有一种辛酸,但他总会不时回头跟我笑。夕阳西下,他就这样慢慢消失在远处的江面。
父亲“下洋山”后,家里的日子慢慢好起来,有吃不完的海蜇、目鱼鲞,还有成桶成桶的乌贼卵。父亲待人非常慷慨,常会把自己做的鱼生、虾酱送给亲戚邻居。当时,堂姐和姐夫在乡校当老师,他还时常把自己种的菜一筐一筐给他们送去。
父亲待人和蔼,但对子女不苟言笑。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却从没真正打过我。有一次早稻收割后,田里灌了水,孩子兴奋地中午就去田里游泳。母亲喊我们,我们都听而不闻。正当我和小哥玩得全身污泥时,看到父亲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竹鞭。我心想,这下可完了,非挨揍不可。只见父亲拿起鞭子,揍了小哥,小哥皮厚,平时调皮,经常挨打。我怕极了,但父亲的鞭子只是轻轻落了下来,一脸严肃地说:“赶紧回去洗洗,会中暑的。”
那天正午的太阳照在父亲脸上,黝黑的脸颊渗着细汗,那时的他多么健壮。而几年之后,天人两隔,命运无常。父亲走了,他把一生都奉献给家庭,却从没享过一天子女的福。父亲啊,“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些年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