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

    ■洪小兵

    窗外风雨声一阵紧似一阵拍打着窗户，高层区房空阔，风声肆虐，嘶嘶吼声此起彼伏，像极了猫的哀鸣声，叫得让人心慌。申城的夜因为下雨而特别阴冷，茶室的灯光下，龙应台的文字静静地陪我等女儿加班回家。

    每次来女儿处，我都会翻阅《目送》，我也不记得我到底读过多少遍《目送》。龙应台73篇散文写母亲的老、父亲的逝、儿子的离，兄弟共行、朋友牵挂，写尽人生的幽微，写透了人生的凄苦、也写绝了人生缠绵不舍和决然的虚无。

    欣赏龙应台的文字，真实、深邃、冷透，今人深思。特别写父亲的逝，真实的生死笔记，如烛光冷照山壁，凄凉冰冷。有万丈豪情的龙应台在父亲离去的瞬间也崩溃决堤。深情的注视也无法把容颜深深地留在脑海中，没有经历生死离别不会有如此切肤的感受。

    窗外，雨停，风声更凄厉了，我站在窗口向远处眺望，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的祖父，在弥留之间，他突然睁开昏迷中的眼睛，用力地注视着你。你知道，他不能言语，但他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他的手脚不能动，眼睛不能传神，他用尽余生最后一口气用力地注视着你。监护器上的氧饱和越来越低，他的心跳越来越弱，你知道他正在一点一点离你而去了。你无法挽留，眼睁睁任由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在消失，你泪流满面，不停呼唤，你注视着他，拼命想记住祖父今生今世最后的容颜。可是现在的你，还能清晰地记着远去的亲人吗？

    人到中午，忙于工作和孩子，你的目光总是追逐你的孩子，接送孩子上下课、辅导课、兴趣课，不断打听哪所学校、哪科老师好，拼命赚钱换学区房。你焦虑你孩子的成绩是否能上重点高中，是否能上一本大学？你什么时候好好地注视过日渐衰老的祖父辈，他们蹒跚的脚步，混沌的眼神？什么时候认认真真地陪他们吃顿饭？你清楚他们腿脚不灵便了吗？反应缓慢了吗？记性差多了吗……也许工作太忙，或许诸事不顺心使你身心疲惫，无暇兼顾祖父辈，有事匆匆而来，完事匆匆而去，你的目光从未深情地注视过他们。就这样，日子年复一年如流水般过去，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和他们的对话就像哄孩子一样。

    《目送》写：与孩子们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不必追。是的，孩子终究会长大，将来他们会有自己的家庭并有与之奋斗的事业，而且还有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那么与祖父辈的缘分呢，注视他们的“老”，关注他们的“衰”吧，不要背影，面朝他们，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安心，在你的注视下，他们能安详、有尊严地老去。

    夜越发深沉，开门声响起，女儿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