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戏，那山

    ■胡晓霞

    爱上一个地方，并不需要那里住着某个喜欢的人，也许只是为那里的一出戏，为那里的一种民风民情。

    去年，温州瓯剧研究院送戏下乡之际，我应好友之约，赴永嘉县碧莲镇应界坑村观赏温州乱弹《双下山》。

    傍晚时分我们赶至应界坑文化礼堂时，《双下山》刚刚咿呀开场——“……男有心来女有心，哪怕那山高水又深。约定在夕阳西下会，有心人对有心人……”

    戏台下，黑压压的村民们井然有序地坐在条凳上看戏。见到我们几个外来者，前排村民友善地挪出中间座位让我们坐下一起观看。

    舞台上，一架孤山，一座寺庙，一轮圆月，营造出一个红尘之外的清冷世界。年少出家的小僧和小尼各自过着青灯古佛的生活，冷寂又单调，他们终于不甘空门寂苦，双双逃下山来。途中，稚气未脱的小僧巧遇情窦初开的小尼。两人口中念念不忘“阿弥陀佛”，不敢看对方一眼。他们本已分开，各自登程，但僧与尼两个动作又使得戏剧情节得以进展，且越来越有趣味：小僧转身觑视，小尼回视。这两个细小动作透露了两人的不舍，他们故意停转，小僧暗自夸赞小尼容貌美丽，主动调戏、追逐，小尼心生情愫，欲拒还迎地试探、躲闪。动情的双眸，煽情的戏言，潸然的泪水……一声“优尼”，小僧唤出躲在一旁的小尼……本地话、普通话掺杂的吐词念白，使俗语和雅言融为一体，达到了化雅为俗、化俗为雅、化俗为奇的艺术审美境界。演员优美的身段，高昂质朴的唱腔，特别是下山后“和尚背尼姑过河”的喜剧性动作，更增添了戏剧的表现力，增强了戏剧的可观赏性，令看戏的我们时而捧腹，时而啼笑皆非……

    “才好才好方才好，取下了僧枷帽，养起头发来，戴顶新郎帽，我和你做夫妻同偕到老……”久久回荡在夜幕中，搁置在我心坎上。听一出戏，戏子投入太多情绪，尽情演绎戏文悲喜，把最璀璨部分留在看戏人的眼眸里。

    舞台帷幕徐徐拉上，忽见孩子们一阵沸腾，幕前一亭亭玉女，“哗”，一盘糖儿洒出，孩子们看准糖的方向飞快窜到台前去抢。坐我边上的一老农也抢得一颗，转身开心地双手递给我。面对这份淳朴与热情，让人不忍拒绝。

    应界坑，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山高林密，绿水环绕，罕见平地，村落依山而建，房屋错落有致，村民差不多足一出户就得爬山。但就是这样一个海拔近千米的山旮旯，却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原生态资源——这里是温州乱弹发源地，不少麻氏族人以此为职业,是名副其实的“乱弹”戏剧村。

    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应界坑温州乱弹，承载的是这片土地上丰富的文化因子，它是应界坑先人们在田间地头“哼”出来的，其声腔曲调和方言道白，散发着泥土芳香，展现着数百年村民们自娱自乐的生活画卷。它演绎历史，其本身也是一段历史，它穿浩瀚风月，携世间沧桑，隐大千百态，一路包容，吸纳，革新，蜕变，浓缩历代经典传奇于方寸舞台。

    那戏，那山，带给你心灵的浸润与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