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小路

    ■金春妙

    那天，带学生去位于老家的文化创意学校实践。正是草木葳蕤的季节，蜻蜓低飞，苦楝树的果实掉进水里，叮咚作响。我指着创意学校那一方枯竭的池塘对同事描述，这方池塘曾开满了婷婷立立的荷花，诱惑得我每当经过这条路给在田里劳作的父亲送点心，总是一再逗留，迈不开脚。那时候，还没有这所学校，父亲就在池塘不远处的水田劳作。我站在原来的地方，回望我的家，房子的轮廓依稀可见，不见当年的炊烟袅袅。

    我忍不住走到老屋跟前，推开那扇咿呀作响的木门，一年轻女子抱着孩子从木梯上下来，警惕地看着我。我语无伦次，竟不知如何解释我是房东女儿，曾是此屋小主人，只好讪笑着退出来，望着屋后小河发呆。这条河是我成长的摇篮，我曾经差点淹死在这条河流，又在这条河流度过欢乐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会一口气潜水到对岸，又会站在桥上高空跳水；会仰躺在河面数云朵，又会拉住过往船只随波逐流一程，直至船夫作势要打我们，才哄笑着游开了去。记忆中的荷花开遍了河流。

    有时看书，突然会想起从前小路，弯弯曲曲的田埂，不是开满油菜花就是开满紫云英。冒着炊烟的村舍，蜷在稻草堆里晒太阳的土狗。我沿着河边小岸，在堂姐的护送下给居住在大池头的外婆送节。半路走累了，堂姐教我画公鸡口诀：两分钱，肚吃饱，踩三朵梅花，尾巴翘起来……随着口诀，地上浮现出栩栩如生的花翎公鸡，似乎要冲天打鸣。现在每当开车经过当年画公鸡的地方，都冲动着想下车再画一只。

    外婆对我可真好，吃点心时，粉干底下总是卧着两个荷包蛋。吃完点心，外婆总趁四周无人，变魔术似掏出一把糖果，往我手里塞，并且神秘地对我说：“不要让表哥表姐看见了，外婆只对你最好。”我一直深信外婆是最宠我的，长大后，表姐妹说起外婆都曾对他们说过此类的话，才知道都上了外婆的当。但有什么关系呢？记忆中的外婆是最好的人，她会趁周末来林垟时给我洗澡。阳光下，我站在门头角的木盆里，外婆给我搓着夹肢窝的污垢，我痒得笑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