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虞希溥

    “从前的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不知有多少人曾被木心的这句话揉到心底，那是骨子里对这种真挚的向往。

    我曾听一位阿婆讲述过她年轻时经常为了见未婚夫一面，每次都要整整步行两天。那个年代的感情不带有多少奢望，只要能见到对方，轻轻抚触情人的脸，就足够了。那时候车马慢、信件慢、生活慢，情感热得慢，褪得也很慢。

    说起慢，记起曾携好友同游富春江，乘小舟顺流飘荡，任意东西，一路只觉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游鱼细石，竟也直视无碍。这里有苏东坡想看的“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也有屈原想看到的“沧浪之水，可以濯吾缨”。无怪乎当年黄公望能一弃大半生的苦闷，潜心于此作画。这时候的他所承受不起的不是大半生的辛劳、疲惫，或者苦难，而是没有生命重量和价值的轻浮。于是乎他便开始了他的慢，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推杯换盏，每天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看山看水，画山画水。

    小舟靠岸，进入“慢生活区”。一路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古香古色的农庄连片排去，半隐于清竹寒树之间。一些用竹与棕精心编制的鸡鸭鹅猪，点缀在村道两旁，虽显做作，倒也颇有一番乡趣。我饶有兴致地走进一间用鹅卵石砌成的农舍，内部装饰倒是典雅，墙挂名家字画，柜藏丝竹管弦。借得主人同意，取下一管紫竹箫试了试，半天也没吹出个声响。好友笑我故作高雅，我辩称道，陶潜不也是不懂音律瞎抚琴？乘兴而来兴尽则止，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样样精通。农舍主人给我们泡起功夫茶，我向来懒于清洗茶具，故而不懂步骤甚琐的茶道，也不懂得品味，只配作一个以茶解渴的蠢物，再饶一声好茶罢了。来到这里，品味的可能是造作的慢，虽然不算地道，倒也可窥视到些许从前的慢。

    多少名士，曾在这样的山水间，用慢把自己酿到淡而又淡的名贵？前方亦有雨，行色何必太匆忙。从前的慢，是由心而生的不急不躁，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睿智。滤去无谓的杂念，沉淀下来的，是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