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之柑
■胡晓霞
“禹贡书厥包,未识黄柑美。竞传洞庭熟,又莫永嘉比。”
——梅尧臣
黄柑,即瓯柑。北宋著名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在开封收到杭州知州、著名科学家沈括之子沈文通馈赠的瓯柑及诗,便和诗赞美瓯柑之美超过洞庭之柑。
“瓯”是温州古称,温州素有“瓯越大地”之美誉。瓯柑则属“温州四瓯”(瓯塑、瓯绣、瓯柑、瓯剧)中最贴近生活者之一。“瓯柑”之名,首见于清梁章矩《浪迹续谈》中“永嘉之柑欲称瓯柑”的记载。有关学者们认为,以产地而得名的瓯柑至今约有1000年历史,其栽培历史约有2400年。
从北宋开始,宫廷中就流传元宵节“传柑”习俗,历代帝王将瓯柑赠予大臣,“柑”与“官”谐音,送“大柑”即送“大官”。诗歌:“谁知包贡宣和日,一颗真柑值二千”,足见当时瓯柑之奢侈。
出生于瑞安的南宋思想家、文学家、政论家叶适,就有“有林皆桔树,无水不荷花”诗句。南宋永嘉太守韩彦直所撰写的世界首部柑橘学术专著《橘录》记载,温州原有27个柑橘品种,其中有26种先后被淘汰,唯有瓯柑顽强地生存下来。据民国《瑞安县志稿》记载,瑞安现代柑橘栽培先驱林馨,一生热爱园艺事业,尤重柑橘,他大量引进各地柑橘良种,培育推广瓯柑等良种果苗,在中宝乡沿江陆续建成柑橘园20余亩。
瓯柑不以娇艳之美取悦于人,其外皮凹凸不平,摸起来还有许多小疙瘩,甚至时见深棕色伤疤。其颜色由未成熟时的青绿,渐变为青中带橙,到成熟时的橙色。因为它产于本土,所以远比水果店里那些背井离乡、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牛油果、蛇皮果等来得新鲜、有水份。
剥开柑皮,十来瓣柑瓤小兄弟似的紧抱在一起,甚是可爱,柑瓤外裹一层白白柑络,像个小圆球。再剥开,取月牙儿般一小瓣,水灵灵、胖乎乎的,轻捏一下,还蛮有弹性。阳光下,透过透明瓤皮,可以清楚看见那晃动的金色汁水,那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
然而,初食瓯柑者,可能不习惯其刚入口时的微苦味。那润滑的果汁冰冰凉凉,苦中带甜,甜中带酸,细细咀嚼,汁水滑过舌头,缓缓咽下,像一泓甘泉,甜味儿流进了心里,唇齿间仍留一口醇香,回味无穷……到了八月,瓯柑皮紧缩得皱巴巴的,橘肉色泽如蜜,柔韧如枣,整个放进嘴里,刚好一口,咬破,汁水甜如蜜,苦味在甜后微微渗出,稍稍稀释了先前的那份甜。比起新鲜时甜中带苦融合味道,甜份浓郁了,苦退至甜之后,于是多了一份内敛……
瑞安人爱吃瓯柑,爱的就是瓯柑“苦尽甘来”的味道。
有人说,瓯柑酸、苦、甜三味杂陈,其实就是人生况味。生活要先苦后甜,或者苦甜并存。犹如我们不能一味沉溺于年少的蜜韶华,不能只忆年少的薄春衫,那微苦,正如忠言逆耳的肺腑良言让人警醒,而那微苦又与酸甜相伴,像卡布奇诺般苦乐相生,包容人生多味,正所谓“东瓯奇果谢虚名,不类凡柑不类橙。先苦后甜堪品味,个中三昧似人生”。抑或,它更象征温州人“同甘共苦”人文精神,激励人们勇于面对苦难,以求“甘来”之后的幸福。
瓯柑中微苦物的主要成份,是新橙皮甙和柚皮甙,实验表明它们有降压、降温、耐缺氧、增加冠脉流量、增强免疫机能等药效作用,俗语“重午瓯柑胜羚羊”,就透露了三层意思:一是说农历五月初五的瓯柑药用价值可媲美羚羊;二是说温州人端午节有吃瓯柑习俗;三是说瓯柑储存到端午已难能可贵。
瓯柑浑身都是宝,1990年被北京亚运会指定为运动员专用水果。
柑皮可提橙皮油,晾干后即是陈皮,可以化痰、治疗消化不良等;柑花可炼香精,又是良好的蜜源;柑络可入中药,中医叫柑筋,具有排毒、通经活络功效……现已开发出瓯柑深加工系列产品及衍生食品:瓯柑果粒爽、果汁果酒果醋、蜜炼、罐头、瓯柑发糕、布丁等。通过深加工,人们改善了瓯柑产品单一性,在口味上也更易被消费者接受,还延长、扩大了销售时空。
曾读过刘伯温名篇《卖柑者言》,文章借柑讽官,劝诫为官者切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对当今政界仍有着极大教育意义和现实价值。
瓯柑别称大橘,“大橘”又与“大吉”谐音,所以,我以为瓯柑是俗称,“大吉”是昵称。瑞安人有以物寓祝福的传统,在老一辈人的“大吉大利”里,有一种乡土情结,瑞安人“大吉”的祈愿赋予瓯柑这枚药食同源的吉祥果绵延不绝的活力,赋予瑞城吉祥的气质内涵。
瓯柑,瓯地,瓯民,三者早已水乳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