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梨花

    ■张秀玲

    我是不折不扣的“花痴”，这“痴”非“痴迷”的“痴”，是“路痴”的“痴”。姹紫嫣红季节，凭着视觉，只觉好看而已，但根本判别不出这是什么花，对它们的特点更是一无所知。

    春日迟迟，百花竞放，周末去花海徜徉的可谓人山人海。看朋友圈，梅花呀，桃花呀，李花呀，樱花呀，你方唱罢我登场，花儿盛事荣登朋友圈榜首。

    学校有个后花园，有位花农在这里种植各种花儿，这季节，桃花玉兰花次第开放，让人有种十里春风不如你的感叹。其中一株是梨花，独倚栅栏边，当时我并不知晓，等同事朋友圈亮相其风姿时，我去目睹了一下，确实有点玉树临风的清高。

    上周末去文成体验一处民宿。在百丈漈镇上遇到一个当地熟人，他告诉我附近有处梨花园，这几天正是梨花节呢。择日不如撞日，当下我们就决定去二源山头村看梨花。

    对于梨花，我是熟悉而陌生的。说是熟悉，因为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熟记了几十年，那初中课文《驿路梨花》中那善良哈尼小姑娘活跃的背景就是洁白梨花丛；但又是陌生，除了这次在校园打了照面，孤陋寡闻的我一直没有亲见其风姿。

    根据导航，峰回路转，到了陌生的山头村。只见路边偶有几株，不见成片成林的梨花。逮着一位农妇，她听见后爽朗笑了，遥指远处几排房子，说那屋子山后就有很多梨树，可惜不巧了，这几天风大天暖，梨花差不多都谢了，前几天才好看呢。

    顺着村妇遥指方向，我们漫步过去，一路欣赏路边、屋边的几株梨花。长在路边屋旁，也有几分韵致，其平民化让人亲近，不像有些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走到三岔口，看见山丘，走进去，这下，我们震撼了，漫山遍野都是梨树。

    确如农妇所说，这些梨花已过了鼎盛时期。偶有几株绽满枝头；大部分梨树上的梨花已是凋零了大半，伞状枝桠清晰可见，残留的雪白梨花和嫩绿的树叶相互映衬，很为清亮。穿梭在树丛中，清风吹来，片片梨花顺从地飘飘洒洒，夹杂几缕淡淡的清香。

    “冰雪肌肤香韵细”“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置身其中，吟哦古诗，闭上眼睛想象盛开情景。漫山遍野盛开季节，一望无际的玉树银花，洁白铺天盖地，稍有风过，如雪花飘落，如柳絮飞扬，幽香扑鼻，沁人心脾，恍入仙境，让人如痴如醉。

    作为花痴，这回我该好好仔细辨认梨花特点。枝撑如伞，梨花洁白如雪，花蕊带红。同来的阿姨们都有着农村生活经验，她们看着梨树，在讨论结的梨子是如何好吃。开花结果，乃是真理，但硕大梨子长在哪个位置？阿姨指着那个嫩绿的含苞状的蕊，告诉我这就是梨子雏形。

    站在树下，思维很不识相地想起了一则轶闻。苏学士用“一树梨花压海棠”戏谑张先老牛吃嫩草的趣事。梨花是白色的，犹如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海棠是红色的，喻指少女。现在才明白，苏学士打趣别人时，仅取其颜色，并未有其他贬低。

    有了切身感官接触，对梨花也不陌生了。在公益班初学国画的妹妹，正画了花，我一眼便指出是梨花，若是平时，我肯定会求证的。或许熟悉，越发好奇去深入了解。于是重新翻看前段时间朋友圈关于梨花的照片，把图片放大，仔细品赏，越发手不释“图”。有位摄友，水平一流，他拍的梨花特别有韵味。突然发现其中最美的画面竟是那几张，一张是梨花开在碧绿的水边，一张是梨花长在农村的一椽漏屋边。静静的流水，古旧的灰墙黛瓦抑或茅舍土阶，一两株梨花，那冷冷的色调，那古朴冷清的意境，那质朴无华的风格，竟是天作之合。

    一切花都有花语。置身梨花丛中，这冰清玉洁的世界，让人想到纯真，想到朴素。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或许，只有跟幽静村落，简约的屋瓦在一起，更显得冷艳清绝。莫如桃花，自是妖艳，注定人面桃花相映红。

    梨花虽然清绝，但在过去不被大户人家喜欢。那些大户人家的高堂大屋旁边鲜有种植梨花的。或许“梨”和“离”谐音吧，或者是白色在世俗中不跟喜事沾边。而村民们毕竟不是美学家，他们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世俗理念，温饱就是最实在的幸福，能给他们带来物质利益的，就会得到尊重，所以，梨树就群居在山村，会结梨子，可以吃可以卖。至于好看，哪有闲情逸致？

    前几年春天，小雨淅沥，我们车过湖岭某村庄，听说那山村桃花正艳，顺便去看看，便在路口向村民打听。就在我们上山时，没想到那农妇在村口跟别人大声嚷嚷：“这些人是来看桃花喏。”那“喏”语气拖得长长的，很挑衅，很诧异，很不可思议。对她们来说，当初种桃花就是为了吃桃子的，而不是看桃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