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时光以生命

    ■虞希溥

    这次的旱季，特别的漫长。下雨，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撒哈拉沙漠边缘的这块小绿洲，早已逐渐丧失了以往的生气。昔日的小水塘，也已经干涸得只剩下还没有被晒硬的淤泥。

    淤泥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那是一条非洲肺鱼。旱季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肺鱼只好朝着泥土里湿气最重的地方钻去。它拼命地吸取淤泥里仅有的那么点水分，并将它存在肺囊里面。

    终于，肺鱼的肺囊储满了水分，这大概已经足够它熬过这个燥热的旱季。它往淤泥深处又钻了一钻，给自己造了一个小洞穴蜷缩着。然后它的身上分泌出了一些粘液把自己包裹在里面，只留一个小孔用来呼吸。它可以开始舒舒服服地休眠了。

    然而天总是不随人愿，自然也不会随鱼所愿。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睡上几天，突然间随着淤泥的震动，肺鱼眼前传来刺眼的光亮。一个黑人把他挖了出来拿在手上，他实在是太渴了。他熟练地把肺鱼身上的泥土扒拉两下，便迫不及待地仰起头来，拿着肺鱼嘴巴对着自己嘴巴，双手用力一挤，它肺泡里那些赖以续命的水，就流到了他口中。这么点水，显然解不了他的渴，于是他随手把这条肺鱼往边上一甩，挖下一条去了。

    生命是如此艰难，抵抗得了天灾，却没躲过人祸。可怜的肺鱼，失去了它最宝贵的精华，生命垂危。它拼了命地朝淤泥的方向翻转自己的身体。终于，精疲力尽的肺鱼嗅到了淤泥的芬芳，它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钻进了泥土中去。

    然而悲惨的命运，远远还未结束。肺鱼几乎还没来得及吸取几口水分，死神又凑了上来。这天，村子里有人要修座新泥房，他发动了亲朋好友一起来挖淤泥。这条悲催的肺鱼同淤泥一起被砌在了泥墙里。

    这样一来，不要说奢求食物，它连一滴水也碰不到了。它也失去了自由，坚实的泥墙，没有给它留下半点动弹的余地。它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却不是在接受命运的安排，它立马进入了休眠。

    几个月过去了，雨季终于来临。暴雨打在泥墙上，把肺鱼打醒了。它尝试动了动身子，发现还是无法动弹。悲惨的肺鱼，要是没有被砌进泥墙，或许它现在已经在水中打滚，又或许它已经求得配偶，繁衍出后代。然而现在，它只能贪婪地吸取打在泥墙上的水分，继续休眠。

    时光就在雨季与旱季交替中流逝，肺鱼也是周而复始地吸收水分与休眠，只是在它不断挣扎中，它身旁的泥墙在一点一点松动。它可能看到了一丝希望，所以每次雨季醒来都不顾剧烈的刺痛，去拿自己的皮肤磨身周的泥墙。

    3年过去，肺鱼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醒来，不过它知道这座房子已经没有人进出了，但是它始终无法逃离这个令它窒息的牢笼。

    在被砌进泥墙的第4年，惊雷一次又一次地撕裂夜空，暴雨没完没了地下，路旁的积水也越来越深。终于，久经肺鱼挣扎而松动的泥墙，被暴雨冲垮了。肺鱼被冲进了水里，多年的禁锢使它一时忘记了怎么游动。

    但，这不重要了，新生已经降临！

    多少生灵，仅仅是为了给生命以时光，就已经费尽了所有的气力。

    多少生灵，可以从容地存活于世间却浑浑噩噩，不知给时光以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