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步

    ■李浙平

    晚膳用毕，不入书房读撰，换上一双老北京鞋，去夜步。

    如果是有月的夜，在杨柳河畔，独自缓缓而踱，可享受这一片自然的寂寥和心情的自由。夜幕因有了月的变幻，带给我无尽的遐思。

    满月的明辉，令人遥想2000年前那个在铜镜前梳妆的娘子，在期待征人的归来中慢慢变老，朱颜凋零。而大汉的盛世终于没能为她留下夜夜思君的素笺。也许弦月的纤纤之姿，可以让人的心思快乐起来。像蛾眉的舒展，让明眸善睐更添情致了，这是上弦月的美。而下弦时却又是另一番情趣了，更像一位酣醉的隐士的嘴，笑世间之人被名利所困而不知逍遥自在。独独那半轮明月，让我想起那佝偻着身子倚门而望的老人，眼前依然是看惯了千遍、万遍的村头，只是不见远行的儿子的身影。于是，孟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便涌上心头。又想到这几日总是说忙，而忽略了去看望老母亲，眼角竟有些湿润起来。

    在月的朗照下，河水就像一幅长长的缎子，却不见涟漪。白天里那碧绿的清澈，此时都融进了天幕的色彩，更显凝厚了。如果河边还剩下一些荷，却也不见摇曳的风姿。只有当柳枝划过面颊时，才能觉着有一丝风意。想起一次下乡，黄昏里见一群淮鸭，在河水悠闲地游过时，突然觉得我们人类竟要夜以继日地为名利而追逐，不惜相互倾轧而获取名利，结果弄得众叛亲离，实在是悲其苦而哀其贪。人生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不舍放下，总想把名利牢牢攥住，因之而日日烦恼。殊不知，一切外物都是攥不住、带不走的，唯有认见自性，了却名利之欲，才能脱离烦恼。足见我们人类竟无动物的自由了。

    如果，夜步于一个无月的夜，走在老城一条弯弯曲曲的僻静小巷，却也另有一番滋味。小巷多院子，所以院内屋子里的灯光照不到巷子。而孤独的路灯，只是偶尔拖长了我的影子，在影子前后的变化中，让我独行时忘却日间的一切酬应，享受自心的无念的适意。

    拐过一个巷角，猛然被一束从窗口透出的光惊扰，那无念的心又起了波澜，竟无端地猜度起这窗内的情致了。其实，窗内的人独酌于孤独也好，相拥于调情也好，浏览于圣贤也好，算计于财利也好，权谋于升迁也好，事奉于孝道也好，诸事又于我何干。我只是我，此刻的念想就是无念。若凡为都被外界惊扰，甚而迷惑，那么，夜步则会平添许多烦恼，这非所望也。于是，生了趋走之意。又一想，两物相忘方能成各自所好，既外物于我无关，我也无关乎外物，各处其位，各行其道，各得相安，又何必趋走呢。心一下子得了自由了。

    夜步，在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