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远门
■高振千
1984年,我从平阳师范学校毕业那年暑假,再也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下定决心打算到外面走走,见见世面、开开眼界。这之前,即使在温州地区,也只去过温州市区和平阳县,觉得自己实在太闭塞了,憋得有些令人发疯。
征得父母同意,联系在山西阳泉市做眼镜生意的哥哥,决定去他那里看看。哥哥并没有反对,只是要求我带上小学的大侄女和成百上千副温州产的儿童太阳镜过去。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一手拉着大侄女,一肩膀扛着大袋的儿童太阳镜,面临的将是如何的兴奋和惴惴不安啊。
那时的客车班次很少。从马屿到瑞安,先乘车去金华。去金华的公路,基本上是石子山路,大热天又不能关车窗,飞扬的尘土涌进没有空调的车厢,座椅的靠背又硬又低,乘车的新鲜感很快被颠簸和疲劳取代。更要命的是沿途经常堵车,那些路边的小贩会在车窗外一拥而上吆喝。途中,司机还要找准定点的小饭店停车吃饭,饭菜品质差、价格高,有时还不得不买。
在金华火车站,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了庞大的绿皮火车。买了到杭州的站票,算是第一次乘上了火车。一路上,乘务员不停地擦拭着车地板,叫卖着报纸杂志和水果、盒饭,广播里播放着流行歌曲和经过地方的风土人情,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到达杭州火车站临近黄昏,已经没有去山东德州的火车票了,只好买下第二天到山西阳泉的火车票,在杭州住上一夜。记得那是一个连过道都比较逼仄的小旅馆,薄暮中还去看了一下西湖,城市里藏着一个这么大的漂亮湖泊,还真觉得有些诧异。
那时候,有座位的火车票很难买,一般是买不到的,起点站是如此,经过的车更不用说了,只能买站票。火车每经停一个车站,都会有当地的特产和特色小吃,在车上、车窗外叫卖,也可以下火车到站台上挑挑拣拣,这些基本上与自己无关。
没座位就只能在车厢的过道上站着,而过道上由于站的人太多有点水泄不通,洗漱间和车厢的连接处也是人满为患。实在难站了,只好用报纸摊在过道上坐下来歇歇脚,看到有人从座位上起来上厕所或倒开水,连忙过去坐上一小会儿。
在一片“德州扒鸡”的叫卖声中下了火车,还要去签转往石家庄的车票。开往石家庄的火车是慢车,不是普快和直快,终于有许多空座位了,也不是绿皮高靠的硬座,是木头格子的座位和靠背,“哐当哐当”地慢悠悠地开着,就像是当地农民、工人等出行的公交车。
再签转到阳泉是乘石家庄到太原的火车。当我听到火车广播过“娘子关”时,知道离阳泉站近在咫尺了。哥哥和嫂子早已经等候在车站迎接,那一刻,风尘仆仆地在异地他乡相遇,那种亲人见了亲人的喜悦溢于言表。
在阳泉,哥哥安排我与几个表弟一起睡。狭长的房间里光线不怎么明亮,只有一个同样狭长的炕,几个表兄弟睡的就是通铺,还有些拥挤。白天的太阳也还比较燥热,到夜里就比较清凉了。
哥哥和嫂子白天都要去市场上、街路边摆摊卖眼镜,大侄女和小侄女还需要我来做午饭。这样一来,就学会了买菜、煮饭、烧菜和开煤炉,晚上抽空给师范学校同学写信汇报每日见闻,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期间,把儿童太阳镜送到石家庄,友情批发给一位朋友,顺便玩了一天。
阳泉市区不大,基本上没什么景点,也没多的地方好逛,农贸市场倒比较热闹,还可以顺便买些瓜果蔬菜。火车铁轨刚好从市区中间的沟里经过,最喜欢站在天桥上,看脚下的火车“扑哧扑哧”地通过,那雪白的水蒸气直冲上来。
待了一个来月启程回家,除了带大侄女,还要把小侄女捎回来上学。为了去瞻仰北京天安门,回家的路上特地乘坐太原至北京的火车绕道,还带上妹妹和几个表妹。在北京,为了给大家留影,凑钱买了一架几十元的“红梅”牌120黑白照相机,游玩了天安门、大会堂、博物馆和纪念堂等主要的景点。两天后告别妹妹们,继续带着两侄女乘坐火车直达杭州。
几天几夜的火车,看到长江大桥和长江都有些莫名的激动,没有座位实在困得受不了,就在座椅底下铺上报纸让侄女睡。为了省钱,火车上的东西都没有买,大多是方便面充饥。在杭州,还带俩侄女游览了“西湖十景”;晚上就坐在武林门汽车站门口过夜,以便第二天乘汽车回瑞安,巡逻的警察来提醒保管好财物。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三个人已经是尘土满面,身上的衣服都黑乎乎了。
第一次出远门,囿于当时经济和交通条件,虽然有些艰苦,但还是惹得几位同学的羡慕;对于自己更是打开了视野,似乎根本没觉着累和苦,而且终身难以忘怀。相比之下,如今各方面的条件好多了,再也不用到个新地方就去买张交通地图,再也不用拮据地用钱,再也不必那么辛苦和受累,却没有以前出门的热情、兴奋和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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