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06版:云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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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在路上
1993年,在路上

    1993年,在路上

    ■蔡桂顺

    生命是一场旅行。每个人都在路上边走边唱。

    记得1988年的秋天,我坐在瑞中西岘山的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耗费了整整一个秋天的闲暇时间,看完了山下图书馆里三毛所有的书,并对书中描绘的远方心向往之。还有余华。他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让我时时有流浪的冲动。

    而当真正的第一次出门独自远行到来时,我却有点惶恐,因为是出省,而且路线曲里拐弯,要换很多交通工具。那年22岁,1993年。家里让我到安徽省固镇县的一个叫安圩的农村找在当地养蜂的三姐,她当时身怀六甲,因胎位不正,家里怕当地医疗条件不好,就派刚刚教书一年的我去接她回瑞安待产。

    出发的那天凌晨,寒风凛冽。母亲煮好猪肝、蒸好面饼,当作路菜——路上的干粮。除了她头天整理好的两大袋行李,母亲还特地在我穿的棉毛裤的里面缝了一个小兜兜,塞了100元钱,再把口子缝上,以备不时之需。记得母亲缝的时候,我觉得很尴尬。因为如果人家让你拿钱,你却在慌慌张张地扒秋裤,会吓人家一跳吧!但是我那常常外出卖虾虮的父亲不仅赞同,还露了他自己的绝招——鞋垫底藏钱!结果还真的在我的两个鞋垫底各塞了一个用尼龙袋包好的50元钱。但很不幸的是,安徽之旅结束后,我悲哀地发现,左鞋垫里的钱被我踩成支离破碎的残币,而另一只鞋垫里的钱,失踪了!估计是踩脱位而丢失了……

    那天凌晨4时多,五姐骑自行车带我去莘塍仙桥路口坐6时多的公交车到温州南站坐汽车。自行车一路摸黑颠簸向前,到了仙桥,车上已经没有座位,好在我妈妈聪明,早就在我行李袋里塞了一张折叠式马扎,可以打开坐在汽车过道里,只是常常挨挤。

    到温州后,又花了5元坐“菲亚特”轿车去温师院新校区找饶道庆、俞磊、叶世祥等三位恩师,并让他们面授出门须知事宜。“菲亚特”是曾经风靡温州的轿车,也是温州第一代出租车,当时最高档的,也是唯一的。诸位老师说了一些出门须知后,老叶很温暖,给我削了一个苹果,那苹果皮长约80公分,没有断掉。他说吃个苹果,出门平安。

    船票是提早几天去温州买的。不像现在,通过网络订票,在手机上就可以一切搞定,包括具体座位的选择。从温州安澜亭码头坐海轮到上海,整整坐了23小时。我买的是四等舱,没有位置,在舱底和200多位没座位的旅客席地而坐。那时候年轻,能熬。和旁边一名来自河北省的88岁北方老大娘一起抽烟、聊天,大娘健谈,烟圈喷喷,话题源源。两人一共抽了3包烟,她敬我“飞马”牌,我敬她“红塔山”牌。早上到了上海公平码头,大家就互道珍重各奔东西了。

    那时候广东人有钱,船的最上层甲板上有付费卡拉OK大厅,清一色都是脚蹬当时最高档的“A底”(阿迪达斯)鞋、脖挂单反相机的广东人在唱粤语歌,对于当时正痴迷听香港四大天王、身上“断”分番钿(方言,一点都没有)的我而言,那是极为羡慕的。

    上海公平码头下船,心里激动不已。那是我第一次来到上海,而且还是拥有大白兔奶糖的大上海。码头到上海火车站,大概1公里,于是一路问过去,徒步前往。

    在火车站快餐店,因为没有排队而挤进去,被上海美女服务员骂了:去去去!后面排队去!乡巴佬……女神形象瞬间石化。

    在车站前的广场上转悠,我一个瑞安乡下“爆炸头”青年因为被上海美女一顿鄙夷不屑地呵斥,感到很丢脸,于是“呸”的一声,恼羞成怒地朝空旷的五彩砖石路面上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无比响亮的痰。结果,不知道哪里冲出一名戴红袖章的老太太,一把揪住我,撕下单子,罚款10元!把我心疼得心里直骂。

    在上海到安徽蚌埠的绿皮火车上,碰到一件至今难忘的事。那天晚上半夜醒来,在“哐当哐当”的车声里,我翻身下铺去厕所,结果一落地,脚下一软,踩到一团软乎乎的物体,大惊失色下一瞅,一个没有座的农民兄弟正躺在我座位下睡大觉,我迷迷糊糊中踩在了他肚子上,这位打着轻轻的鼾声的兄弟冷不防被我踩了一脚,痛得惊叫,而我则被吓得惊叫。不过后来还是相安无事,大家继续睡觉。

    到蚌埠火车站已经凌晨2时,没有地方可去,我就靠着站里的路灯杆子席地而坐。夜色茫茫,在异乡黑暗的凌晨,手提两个大包,其中一个是蛇皮袋,呆立街头,不知往何处去。耳边回荡着王杰在1993年春节联欢晚会唱的《回家》,心里还真有点泛酸……

    看到一个邮筒,于是给几个朋友写了几张明信片,贴了邮票投进去,权作纪念。那时候通讯不便捷,打公用电话特别贵,发电报一个字8分钱。不像现在,手机微信、视频、定位……天涯即可咫尺。

    后来实在困了,只好在火车站门口的一个水果摊前席地而坐,臀部垫了一张旧报纸打盹……熬到天亮,踏上开往安徽固镇县的公交车。车上有一名回乡的年轻人,肩膀上扛了一袋当时罕见的热带水果菠萝,据说从海南回来,特地带回家给大家开开眼界、饱饱眼福。

    从县城下车,我向最终目的地出发,又换了两样交通工具:渡船、三轮卡,最后一路问过去,在开满洋槐花的乡野里气喘吁吁徒步走了6小时,终于出现在姐姐姐夫面前。如果用现在的微信运动计算,绝对可以荣登各大朋友圈榜首了。见到他们,我喉咙像堵着了什么,有点哽咽,那旅途的辛酸、恐惧、委屈、全都涌上来了。姐姐也正在焦虑,说我从瑞安到安徽,走了整整3天,都担心死了。

    在安徽的日子,很愉快。风轻云淡,每天在旷野里唱着歌骑自行车,去镇上玩。在镇上还看到了一个摆地摊卖盗版卡带的,于是买了一张图片歌词不清的罗大佑的《家2》盗带,花了5元钱。

    一周后,我护送姐姐回家。原路返回到了上海,然后坐汽车回瑞安。那时候,汽车行驶缓慢,但是比轮船快。可是在104国道线青田段遇到塌方而路阻,我们都下车在国道附近溪边的鹅卵石浅滩上休息,焦急地关注不远处那条凝滞不动的车龙何时会动起来。结果一堵就是整整24小时。

    好在路边有一个简易的私人“服务区”,墙上写着“吃饭补胎住宿加水”字样,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出现之前,中国的各条公路沿线布满了无数这样的收费式简易服务处。不过,卫生条件、食宿条件大抵很一般,有很多坐地起价或宰客的现象。1993年冬天我们在青田路段进的这个路边店就是典型。茅坑很臭,污水横流。那时候,司机为了节省时间,常常连续数小时不停车,有的男性旅客干脆就在包里塞一个空塑料瓶,不得已解决尿急。

    现在,我们的公用设施越来越人性化、完善化。高速公路服务区让人有种回乡的感觉,处处方便,人们不再惶恐于出行的诸多不便。我们已经可以日行万里,去温州上高速公路只需10分钟、动车9分钟,去上海4小时,500多公里朝发夕回。女儿出境游学,睡一觉就到法国了——我们小时候以为“法兰西”是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

    未来会怎样?我们只会走得更远更快。那时候,超级动车、中美跨洲高铁、海底隧道……地球真的只是一个村庄了。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依旧会在路上,依旧会遇到有趣的路人,碰到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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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日报 云江潮 00006 1993年,在路上 2018-12-26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