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鞋匠的新理念

    ■余寿权

    长排华，大号杨焕华。从小个子高，全班第一，故得 “长排”（方言，又高又瘦）之雅号。那天参加小学五十年聚会，酒桌上听同学讲起，外地女人来瑞安旅游，通过“百度娘”，打的找长排华修皮鞋的事，感觉很好奇。温州瑞安号称鞋都，品牌鞋店富丽堂皇，遍地开花，居然有人不惜时间与工本费，找小门店补鞋，要不是无奈，就是那鞋匠的手艺令她信服。

    冬至前，那天久阴偶晴，我特地回了趟老家。站在修葺一新的忠义街头，我也打开百度搜索，点击“附近修鞋店”。果真，除了两家在发达乡镇，有四颗星、最靠近的唯有“长排华皮鞋修理店”，地址在玉海街道。

    我熟门熟路，在从小玩耍的老城大街上，步行十几分钟，就找到那间不起眼，约十来平方的小店铺。老同学在橘黄色的台灯下，边埋头忙着手头的活儿，边跟我聊起他的鞋匠生涯。

    鞋匠杨焕华出生在城关第三巷，父亲是个老鞋匠，后来成了瑞安县制鞋厂的工人。他小学毕业后没有再上学，14岁开始便在社会上打散工挣钱，推板车、做粗工、倒铁炉，什么苦力活都干过一些。18岁那年在国营糖厂做征收糖蔗的临时助征员，后来其父将他领到自己厂里当做鞋的学徒。由此开始，长排华与皮鞋结下了不解的情缘。他说，自己天生是鞋佬的命，做其他工作都不长久，进了鞋厂不久手艺就很有长进，获得老师傅们的赞赏。

    改革开放以后，瑞安制鞋业蓬勃发展，已顶替父亲成为正式工的杨焕华，意气风发，在本行业有了小名气。上世纪90年代企业改制，已调到了制鞋二厂的他被遣散下岗，自谋生路。他先是被云南一家温州人办的制鞋企业聘为管理人员。两年后返瑞，与妹妹办鞋厂，创业失败，背负了沉重担子。他自嘲自己总是时运不济，只能是靠手艺吃饭的人。自从十几年前，在这条老街上开了这间门店，他静下心来，一心一意为周围的社区市民修理各种皮鞋，感觉自己非常得心应手。为了提高修理档次，刻苦钻研，开了瑞安尖头皮鞋改圆头的先例。为此他还舍得下本钱买来了一批楦头，花上万元资金买来多功能修鞋机器，这些都是一般修鞋佬所想不到，也舍不得的。通过不同鞋型、种类的楦头，不断改进工艺，增加改色项目，使经过他手修理的皮鞋，感觉更加美观、舒适。他细心、耐心、精心，加上多年累积的家传手艺，“长排华皮鞋修理店”很快博得客户赞誉。那天坐在他的门店里与他聊天，我看见不断有老人、妇女送来补鞋生意，看他们与长排华轻松谈笑的神态，显然都是街坊老客。破损简单的，他马上动手，粘粘、剪剪、磨磨、敲敲，立等可取。一些比较精致的活儿，他会跟客人约好时间，改日来取。有点很统一，他们彼此都没有讨价还价。期间，有个看样子像是中风过的中年男子，来到门口嚷着要取鞋。我看他有点口齿不清且站立不稳，赶紧起身要扶他进来。长排华见状，放下手头工具，麻利地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双运动鞋，一脚跨过去，塞到他手上。他嘴里说着，好了好了，将那男子递过来的两张纸钞，顺手按回去一张，“够了够了，都是隔壁邻居。”不仅附近的居民送鞋来补照顾他的生意，连在外地经商的一些瑞安人，都愿意通过快递寄鞋子过来，找他修理。他笑着说，那次安阳新区某家星级酒店的一位服务员，慕名找他修鞋，光出租车钱就花了十几元。这时，我随口问他，一年要补多少双鞋啊。他说，大概几千双吧，价值有高有底。收费也有高有底，高的几千元一双的皮鞋，收费几百元，普通老百姓的旧鞋，也就收个几元，关键是能为街坊邻居解决生活上的难题，体现社区的方便、和谐与活力。做得好，也给咱瑞安人添光彩。

    就着长排华的话头，我便问起外地人找他修皮鞋的事。那是去年，一位北京的年轻女子，随着旅游团来到瑞安，在参观玉海楼下台阶时，不慎踩断了皮鞋的跟。这直接影响接下来的行程，她一时无措，便向导游求助，得知老城里有个“长排华”修鞋蛮有名气。于是，她打开百度，依靠地图，坐着出租车找到了长排华在解放中路的修鞋店。见女客着急的样子，长排华放下手头的活，发挥自己精湛的手艺，让她“立等可取”，跟上了团队。此事随着旅游团的行脚，广为传颂，为鞋匠长排华，也为瑞安这座文明城市赢得了美誉。

    虽然已年近花甲，长排华依然保持着瘦长、健美的身材。我问他现在还有什么爱好，他回答说两样：早上爬万松山锻炼身体，晚上唱卡拉OK放松心情。听罢，我眼前顿时浮现那天同学会上，他身穿修身黑皮装，头戴肯拿士真皮帽子，随着《故乡的云》的音乐，时而扭摆身躯，舞动手臂，在灯光的映照下，高挑个子，白净长脸，真的好像费翔。临别，我又问了一句，你打算干到什么时候？他说，现在城市繁荣，社区发展日新月异，但人总要穿鞋，修鞋的皮匠永远需要，我可能要干到老。

    潇洒的身材，平淡的心态，古老的手艺，服务到老……这就是老同学长排华的新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