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陪父母过年
■姜林娜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王安石的《元日》应该是描写过年的代表作了。一千多年前的宋代过年习俗与我们现代相差无几,放爆竹,贴春联,吃团圆饭,喝分岁酒。这种老祖宗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传统习俗,已经深入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骨髓和血液里了。现在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仍然要放鞭炮换春联,小孩子们喜欢看大人贴春联,更喜欢围着大人放鞭炮,那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场景,像春天破冰的河水潺潺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里,温暖而幸福。
我丈夫邓先生是四川人,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作为当时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是父母和村里人的骄傲。而他也极为孝顺父母,重视传统年节,却由于工作性质和一些家庭生活的原因,很少回四川过年。即使思念年岁渐老的父母,也只能在暑期或父母生日的日子飞过去陪伴三四天。终于在2014年的年底,请到10天假期的邓先生,带着我和孩子回到他的家乡内江,陪父母过年,一起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吃年夜饭。这时距离上一次与父母一起吃年夜饭,已整整15年。
邓家在四川老家是个大家族,七大叔八大姨的也不能形容他家的长辈繁多,同辈的就更多了。他们表示热情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吃二是玩。
先是吃。从我们风尘仆仆到家刚放下行李,来不及洗脸就被叫去酒店吃饭,接下来每天宴请不断,直到我们要离开的前一天。邓先生吃得油光满面,膘肥体壮。而我,对着宴席上红彤彤的辣油和辣椒眉心直抖,嘴角直抽,无从下筷子啊。即便按他们说的,有几个菜已是按我们温州的烧法,是“白味”了,但我硬生生地吃出了辣味,或是根本无味让我吞咽困难。每次赴宴回家,都要再吃邓先生烧的面条充饥。
再是玩。白天被带去川南大草原,体验蒙古风情,跑马场、滑草场、射箭场、百鸟园,每一个项目都挤进去玩耍体验;晚上被带去看自贡美轮美奂的迎春灯会。那是数千只工艺灯形成一片彩灯之海,是灯与景的完美结合。将一个个精巧别致的工艺灯和大型灯,巧妙布展于园林山水之中。水中灯、山上灯、树上“鸟”、湖中“蛙”、人物灯、动物灯、瓜果灯、戏剧脸谱走马灯、木制龙头雕刻灯……灯中有景,景中有灯,湖光山色,亭台水榭与“灯”融为一体,这种灯景巧妙结合交融,气势磅礴的宏大场面让人流连忘返。灯会上宏阔深邃的艺术构思,出神入化的表现手法,惟妙惟肖的制灯工艺,至今印象深刻。那已不是单纯的工艺美术,而是与文学、科技、美术、园林相结合的综合艺术啊。
如此呼朋引伴吃喝玩得不亦乐乎了几天,恍然间,良心发现这次回来是陪父母过年的。中午在他七叔公家吃了午餐后,就急急乘车回家。到了小区门口,正碰见携手拿着菜篮子与保安打招呼的老人,穿着我给买的新衣服,走路虎虎生风昂首挺胸。这几天,我们的早出晚归,善良的两位老人没有任何微词,仍然慈爱地对我们百般关心和体贴,晚上不管我们多迟回去,都在客厅里打着瞌睡等门。要求他们不要等门早点睡,任我们说破嘴都没用。有时看婆婆忙碌,我想帮忙,她连说带手势告诉我:“天冷,你坐着取暖就好。”我汗颜万分。
去菜场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街道。这条以画家张大千名字命名的街道,因正是春节时期,热闹万分。新的灯笼、蝴蝶结、荷花瓶、满天星,孩子们的欢呼和尖叫声……新春佳节,雅称“甜城”的内江处处洋溢着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
午后的阳光灿烂,蓝天明净。阳光经过的地方,留下温馨的色彩,暖暖的。一个于我来说本来完全陌生的城市,因为是最亲近的人的故乡,而让我觉得亲切以至心生眷眷。我不贪心,我只需要这命运奉送的质朴的相遇,和已握在手里的丰沛鲜盈的幸福。
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和父母围坐在一起,听着电视机里回放的春节联欢晚会,刘德华的“回家的路”,虽然有点跑调,但那努力的走心让人感动;刘和刚“拉着妈妈的手”,居然让一直不喜形于色的邓先生红了眼眶。大概是两首歌的歌词“回家的路,数一数,岁月流走的速度。幸福,能抱一抱父母”“妈妈的腰也弯了,头发也白了”“千万别松开那最美的守候”,唱出了他15年了才回家与父母一起过年的愧疚和幸福。我看着窗外,那一直和麻将声声相呼应的美丽烟花正殷红了这个城市的夜空,也照亮了厨房里明天的早餐,婆婆亲手包的儿女特喜欢吃的“抄手”,漂亮的像艺术品。
夜已深,我们去了卧室,偶一回头,看见老人佝偻着背,正一捆捆拿出已整理在行李箱里的熏鸡卤鸭香肠放在地上,然后无声地,又一捆捆地放回到行李箱。灯影里,两个狭长的身影,孤独而又紧紧相依……
终于还是要离开他们回温州了,我们的车子已离开很远,我望着送到小区门口、却依然站在那儿的默然身影,忽然感到深深的愧疚……
我的父母也渐年老,今年,我们陪着我的父母过年;明年,我们会带着孩子同去四川陪公公婆婆过年。
回家过年吧,那是父母心中的等待;回家看父母吧,去抚平他们渐渐增多的皱纹。回家,陪父母过年,这是送给父母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