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金洁

    除夕夜，看春晚。精彩纷呈的晚会，引发我强烈共鸣的是由容祖儿、林志炫、沙宝亮、涵子共同演绎的歌舞《妈，我回来啦》。简单朴实的歌词，优美动听的旋律，唱出了儿女回家团聚的真情实感。歌中反复出现的“妈，我回来啦”，听得我鼻子酸酸的。

    妈，我回来啦，这是世间最温暖的话。回家，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小时候，我有很多时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对我很好，外婆的左邻右舍也把我当小公主宠，不管有什么好吃的都少不了我。可是，尽管如此，那毕竟不是我的家，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想家了，外婆便把我送回家。刚到家门口，我就兴奋地喊：“妈，我回来啦！”正在忙活的母亲放下手头的事儿，朝我撇了撇嘴，貌似嗔怪地说：“才几天呀？这就回来啦？”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欣喜悄悄荡漾开来。

    上小学了，学校就在离我家不远的镇上。每天放学，我都一路小跑着回家，然后一边喊“妈，我回来啦”，一边把书包往屋里一放，转身跑出去疯玩了。母亲并不关心我的学习，只是听到我的声音便觉心安，虽然不搭理，也不阻拦，但似乎我总在她的视线里，玩够了自然会回家。

    读中学时，学业开始繁重起来，我一不小心变得非常叛逆，时不时地与母亲闹脾气。放学回家，明明想说“妈，我回来啦”，却因为赌气一声不吭，甚至故意甩给母亲一张横眉冷对的脸。忙碌的母亲总在为一家七口的生活精打细算，对我的消极对抗视而不见，或者说无能为力，以至于我一度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多年以后，回想起当年对母亲的顶撞和不敬，我曾深深内疚过，可母亲似乎压根不记得我的不懂事。

    后来，我去瑞安读师范，一学期才回家几次。那时师范是包分配的，考上师范就相当于端上了铁饭碗，母亲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每逢节假日，当我风尘仆仆出现在家门口，开心地喊着“妈，我回来啦”，母亲便笑吟吟地迎出来，却什么也没说，仿佛对我回不回家根本就无所谓，其实母亲一贯不善表达爱，这点我是很清楚的。

    结婚后，我从老家湖岭到莘塍再到瑞安，因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重心转移得近乎决绝，回去看望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家，不管有没有看到母亲，我都习惯在进屋时大声喊：“妈，我回来啦！”母亲快步从里屋出来，或迫不及待从楼上下来，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可她不会说“来了好，来了好”，而是带着含笑的生气，看似不经意地说：“你那么忙，干吗又来了？”实际上，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与其说整天忙工作忙生活抽不出时间，倒不如说因为正轻松拥有着父母的爱而不懂得珍惜。在父母一天天衰老的过程中，我竟然稀里糊涂忽略了一个残酷事实——有一天他们会彻底离我而去。

    母亲走了，我的天塌了，那句从小到大重复了无数次的“妈，我回来啦”再也无人应答了。在母亲走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当追悔如潮水阵阵涌来，我把那句“妈，我回来啦”换成了“爸，我回来啦”，只愿在父亲有生之年给予更多陪伴，抚平父亲心中的深度创伤。然而，深陷悲痛不能自拔的父亲，没有给我更多尽孝机会，急匆匆奔赴天堂与母亲团聚去了。

    去年春节，父亲还在，我多么希望日子明媚而长久。然而今年春节，父母住过的房子还在，我却已无去处。旧年大年三十，我把一束素雅的白菊放在父母坟头，默默地对他们说：“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恍惚之间，我幡然醒悟，原来这才是父母永远的家。终其一生，每个人最后都会回到那个永远的家。

    离家的路有千万条，回家的路只有一条，但愿每一个还有父母的人，都能努力践行“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多回家，常回家，谨记再美的风景都不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