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 遥祭父亲

    ■潘丽丽

    清明节到了，亲爱的父亲，我该到哪里寻您？

    多少次凝视着您的遗像，那慈爱的眼神里总似有千言万语欲对女儿诉说；多少次对着遗像轻轻呼唤着您，那紧抿的嘴唇里却再也听不到那亲切的应答……前日途经玉海楼，公园里坐着一群晒太阳的老人，我睁大眼睛寻觅着那熟悉的身影，蓦然想起父亲已不在了，刹那间泪飞如雨，亲爱的父亲，我该到哪里寻您……

    思念是会呼吸的痛。父亲离开我们转眼已两年有余。飞逝的时间磨钝了天人永隔时锥心刺骨的疼痛，却把思念的纬线拉得很长很长。今晚，一盏孤灯伴我，背后是您慈祥的笑容，许多的往事就像撒落一地的珍珠，在泪水中湿漉漉地捞起，被思念串成温暖的生命之链，在心海里泛起馨香。

    沉默质朴的父亲，寡言，平凡。待人以诚，善良厚道。在陪伴我长大的岁月里，那如山般厚重的父爱，在离开您的日子里想起，依然犹如春阳升起，明媚温暖。

    四五岁时，很多的记忆都已模糊，印象深刻的是发大水的一次经历。那时我家住在莘塍九里河边，连日的大雨汪洋一片，大水甚至漫到塘河边的我家门槛边上，幼小的我靠在门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从未见过的奇观，突然看到一条黑黑的水蛇向我游来，惊恐万分的我不由尖叫起来，父亲轻拍着我说别怕。淌进水里一把抓起水蛇尾巴用力抖了几下，水蛇竟一命呜呼了。在我敬仰的目光中，父亲轻松地把它抛向远方。不久莘塍棉织与瑞安棉织并厂后，我随父母迁居瑞安县城。记得那时每当火灾警报响起，无论寒暑，或是深夜，父亲都会马上披衣跑出去救火，父亲说救火如救人，刻不容缓。好几次我看到救火归来的父亲浑身透湿。许多年过去了，父亲手下扭动的水蛇，深夜凄历的火灾警报声，及父亲奔出门外的骄健身影，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年轻的父亲，就是童稚我心目中的英雄，勇敢的化身。

    上世纪60年代3年自然灾害时期，因母亲在乡下邮局工作，小小的我就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三餐在棉织厂食堂用餐。那时规定只有上班的工人才能供应限量白米饭，而家属只能吃地瓜或地瓜干。幼小不谙世事的我不愿吃地瓜，于是当漂染工的父亲，省下自己那份白米饭留给我，自己却吃地瓜干重活饿得头昏脑花。记得有次厨房阿姨故意不给我打米饭，从来不跟人脸红的父亲却为了女儿破天荒地跟人吵了一架，看到我香甜吃完米饭后才露出笑容。当年食堂里蒸地瓜的高大锅台，父亲清瘦的身影我至今记忆犹新。多年后母亲告诉我，当时年轻力壮的父亲有一次因饿得实在受不了，竟吃了出生不久的弟弟的奶粉时，我不觉愧疚万分，泪如雨下，才明白当年我顿顿吃着从父亲口中省下的白米饭里，盛载着是怎样的一份父爱，是我今生今世永远不能偿还的亲恩。

    在我童年记忆里，有父亲第一次出差外地给我买的漂亮红皮鞋，第一次送给我的玩具黄色塑料鸭子，第一次因撒谎对心爱女儿举起巴掌的心痛，第一次为在全县朗读得奖的女儿四处炫耀的得意。记得很多次：父亲厂里晚上开完会后，舍不得叫醒跟屁虫的我，就一路抱着十多岁的我走回家。工友们见了打趣说：你家千金这么大了，还抱着回家？父亲只是微微一笑说她还小呢。那手心里温暖和舒适让我一生无法忘怀。很多次：勤劳的父亲在星期天带着我和弟妹到田间小溪捕鱼抓蟹，那河畔的蛙鸣、青草的芳香，那收获的快乐，欢呼雀跃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很多次：下班后的夜晚，父亲拉着我的小手哼着歌上西山看电影，等候的时光里父女俩坐在草地上嬉戏玩耍，满捧的零食和无法形容地开心，是小女孩生命里最美好的记忆。父亲的善良和宠爱，是洒满我童年的温暖阳光，照耀着我的童年澄明透亮。

    长大后，怀抱理想的我开始选择离乡背井的青春道路。忘不了父亲送别我赴兵团时，仰头强忍泪花的双眸；忘不了父亲冒着酷暑到温岭探望女儿时露出的高兴笑脸；成年后，忘不了父亲为女儿操办婚礼时几天几夜的忙碌疲惫身影；忘不了做外公后您每天下班后去抱心爱外孙的迫不及待；忘不了您抱着外孙踏遍城乡每个角落爱的足迹；忘不了您在外孙婚礼上听到女儿歌声时的老泪纵横；忘不了您对儿孙子女倾尽所有的满足开心；忘不了勤劳的您总是把亲手种养的瓜菜鸭蛋，塞满儿女背包的慈祥笑脸；忘不了您一生对母亲心心念念的牵挂深情；忘不了您在生命的最后仍不愿让儿女为他受累的拳拳之心……许多许多的忘不了，是一道道刻进女儿生命里美好和感恩。许多许多的忘不了，是一位男人竭尽所能给予子女家人伟大而深沉的爱！善良、诚实、勤劳、乐观、宽容大度，是父亲生命的底色。他慈爱真诚的笑容，坦荡从无设防的言行，让我们始终相信这世界上人性的美好和温暖。

    在这无眠的深夜，在泪眼迷离中，默默想起您陪伴我走过的那些光阴，想起在清贫日子里，您带给我的那些温暖，想起您陪伴我走过的每一个细节，想起您呼唤着我微笑为我开门的模样……

    清明时节雨纷纷，无边的思念在心底悄然地绽放出朵朵洁白美丽的花瓣。亲爱的父亲，我把它采撷捆扎成花束，献在君子石墓园草儿初青您的坟前，献给天国之上我永远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