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柴
■陈孝拉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居开门七件事之首,却率先被淘汰。用惯了电和煤气的人,难以想象“柴”曾经多么重要。连“米”都只有米仓,“柴”却有单独的“柴房”。
木柴为上等,城里用的大多便是木柴,古今都是如此。木柴在农村较为珍贵,通常需要持久而迅猛的火力时,才会用到。架上几瓣木柴,带棕色木质最佳,火焰会呼呼地喷着。农村用最多的是草柴,茅草最常见。柴房放不下了,就堆柴垛。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柴垛,两层楼房子似的,用一捆捆干茅草堆成。对小孩来说,柴垛是温柿子的好地方,半熟的柿子塞进去,几天后会熟透。稻草是比较靠后的选择,因为火力弱,烟很多,难以点着,跟伺候大爷似的,稍微不周到就灭掉。
收割茅草是一年中的盛事,热闹程度不亚于稻田里的秋收。秋天枫叶红,山坡上的茅草开始变黄,各家各户分好地,开始割。拿着镰刀,弯腰割草,你呼我应,很热闹,人们脸上是丰收的喜悦。小孩子偶尔帮忙铺开茅草,因为茅草还得晒几天,才能捆成一捆背回家,在屋边空地上堆柴垛。大多数时候,我们在山里玩,追着蚂蚱。手指头被蚂蚱腿扎破,依然乐此不疲。稍大一点,还带着铅笔和本子,趴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大石头上写作业。没写几个,就开始盯着手边爬过的大黑蚂蚁看。最开心的事情是大人割草发现兔子洞。我从没见人逮到过兔子,每次听到有洞,还是兴奋地跑过去。
大树落叶的时节,小孩子可以扎树叶去。拿根直直的粗铁丝,一头磨尖,一头弯成方便手握的扁圆。放学后到树林里去,对着地上的树叶扎。和小伙伴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扎满一串。大人不在的话,算是完成任务,可以回家。有时候大人也出来,带着大麻袋。我们扎好一串树叶,撸下来装到袋子里,然后继续扎。看到掉下来的枯树枝,得赶紧捡起来,那是上好的柴火。长在树上的枝条不能折,那是树主人的。有次,一棵小树的树枝被调皮的孩子折断,我们兄弟俩刚好在旁边扎树叶。树的主人看到,过来扇了哥哥一耳光,脸都打肿了。
有段时间,要堆个柴垛成了难事。因为春夏季节茅草正生长,大队里安排人看守,不到时候不准割茅草。那段时间能赶上烧就不错了,根本来不及堆成垛子。有时候没得烧,还得问邻居家借。缺柴的人家多了,借柴越来越难。没柴就会断炊,怎么办?去山上偷。我没有经历过偷柴,却知道母亲有时候会去。邻居的婶婶、阿婆来我家,说山上的人去吃饭了,赶紧去偷点柴。然后母亲叫我哥俩在家好好待着,她去了就回,给我们摘野果子吃。偷柴看运气,运气好,能挑着一小担子回来。运气不好,空手而归。但只要没被抓,就觉得开心。
哥哥跟着去过一次,回来说了很久。小孩子帮不上太多忙,在不远处盯着,看到有人来就喊。那次被发现了,母亲带着哥哥沿着一阶阶梯田跳。母亲说哥哥跳得比她还快,很快就逃掉了,没被抓住。
偷柴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才逐渐淡下来。很多人去外地做生意,村里人少了,需要的柴火自然越来越少,长在山上的茅草慢慢多起来。再加上煤气逐渐普及,山上的茅草不仅没人偷,有些地方连路都被遮住,还是没人割草。除了上年纪的老人,少有人堆柴垛了。
经过杂草丛生的山路,看着一人多高的茅草,才会想起那段时光,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