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埠头”忆旧
■郑育友
入伏后天气开始转热，为避暑步入廊亭乘凉。
这座新建长廊，坐落于湖岭镇湖屿桥下街（大同村）三十二溪畔。廊亭长约90余米，阔约10多米，坐北朝南，亭内设有数十幅靠椅，夏日行人若入内坐，犹如进入清凉世界。其享受，亭中一联写道：“西水潺缓晴亦雨，青风徐来夏如秋。”长廊内楹联多达16幅，最引我注目的是在长廊入口处，两边廊柱所书的那一联：“排埠头丁埠头千年商埠何处觅，雨头潭将军潭万载古潭尚有踪。” 我看了此联左上“排埠头” 这一地名，脑海里旋即钩起了我的怀旧与思念。
我们郑氏始迁祖恭八公自明洪武三年（1370）从金华浦江郑义门迁入湖屿桥，至今已历时649年。约居住两个世纪之时，郑氏九世祖（三房）允继公（号梦泉）见聚族而居，人丁兴旺，又是永嘉（今属瓯海区）、青田、文成、瑞安等四县边界与方圆四个都（31至34都）中心，已具备“小都会”条件。对此，清道光壬寅（1842）邑廪膳生谢兰在重修《湖屿桥郑氏宗谱·序》中撰道：“湖屿桥盖吾乡一小都会也”，也证实了湖屿桥清代前已成为“小都会”。后经历代子孙陆续开发，遂成为商埠。
湖屿桥街形成商埠后，市场繁荣，商贾云集，曾一度发展为百业兴盛的浙南山区名镇。据民国三十五年（1946）统计，单这条古街商店栉比鳞次有：南北货店8家、棉布店8家、水产店13家、土纸行4家、猪肉铺5户、打铁铺7家、中西药铺6家、文具店4家、客栈饭店5家、杂货店8家、理发店4户、大型犁锅厂1家等，共有店铺85家。在市场繁茂之时，商品与山货进出口却成了这里一个“瓶颈”问题。当地商家认为解决运输迫在眉睫，经共同商议后便在村西首溪边建一个货运埠头。因山区交通不便，货物进出口全凭水路竹筏（俗名“竹排”） 运输，故新建埠头取名为“排埠头”。
“排埠头丁埠头千年商埠何处觅？”这一联语启发我决心去寻找“排埠头”遣址。于是，我即日在这座新建长廊之下的三十二溪北岸，经一番细心寻觅终于找到了当年“排埠头”旧址，我才轻松地嘘了一口气。站在“排埠头”旧址之上，我听着清澈的三十二溪从脚下缓缓流过，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访古探幽之兴倍增。我透过时空，仿佛看到了当年湖屿桥街商贸兴隆时那30来米宽、9米多高的“排埠头”壮观与繁华景象。
清末民初，随着湖屿桥街商贸兴隆，这里的运输十分繁忙。据说，“排埠头”的“竹排”多达300余条，载的货物出口的有：中草药（材）、土铁、土纸、柴爿、牛骨、竹木（材）、软簟……进口的有：棉百、煤油、南北货、水产、文具、棉纱……挤得埠头前的三十二溪水域水泄不通。因卸货与装货交错在一处，故水上那急性子撑排工像当年上海码头的工头“那摩温”一样，催促卸货的吼叫声；岸上那“抬帮”奋力卸货与搬运货物用力时发出的“哎哟-哎哟！”劳动号子声，声声交织，十分热闹！货物在“排埠头”启运后，“抬帮”们先登攀埠头二三十级高的石台阶，用担拄助力一级一级又一级艰难地登上街面，他们边喊力边用力捺上去，个个捺得满脸通红，汗流夹背，气呼呼地哼着“号子”，那步子铿锵有力，踩得街心发出“噔！噔！”沉闷而又整齐的步伐声。“抬帮”那劳动强度与辛苦从中可想而知。在街上，他们来回陆续将货物送到各商家，待夜幕降落，华灯点亮之后，才拿着分到的几角汗血钱回家养活父老与妻少。
再说当年的“排埠头”撑排工。撑排工年复一年，年年365天撑排从不停歇，中午带上饭桶、饭笼，用餐也在竹排上，休息也在竹排上，竹排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这竹排由“排娘”（在前，长9米）与“排儿”（在后，约7米长）两支前后用绳索连在一起，各支竹排由8株茅（毛）竹组成，宽2米，排头（首）尖而上翘，是排工的岗位。从湖屿桥街“排埠头”至金潮港岩头（飞云江支流潮水上涨时终点，是小溪流竹排向“岩头船儿”运送货物的中转站），依水路盘旋而行，推算全程约7.5公里。两岸奇岩怪石，随着山势进退，溪流姿态也产生各种变化。竹排有时从砂石拖过，有时在漩涡中打转。遇到礁石、急流，排工则勇立排头，用手中的撑篙，在这边礁石上一点，那边崖壁下一戳，费了好大力气才闯过险滩。如果排工一失手，那后果不可设想！竹排从水路回程，途中若逢溪水浅，逆水而上阻力极大，排工则如前苏联伏尔加河上的牵夫一样，身背沉重的竹排缆绳，深一脚浅一脚，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满载货物的竹排拉到湖岭“排埠头”。
“排埠头”不但是湖岭片区商品吞吐之地，而且夏天这里还是消暑的好所在。夜晚时分，小伙子和姑娘们三五成群在“排埠头”对岸鹅卵石溪滩竹排上，双脚伸入溪水里洗濯，当鱼儿游弋而来用嘴“亲吻”双脚指头，痒痒的好惬意呀! 或仰卧竹排上，享受从水面徐来的凉风，看看天空那“牛郎织女星”，好浪漫呐！
站在“排埠头”，感慨万千：可惜！古老“排埠头”原建筑物已废圯；然而，当看到岸边已修筑“防洪堤”的壮观与岸上新建的美丽多姿的长长“廊亭”时，而又深感欣慰！
啊！“排埠头”，你数百年来，默默无闻地为湖岭与边境十多万居民的生活供与求作出了无私奉献，令我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