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正在下着毛毛雨(组诗)
■瞿炜
玉海楼
毛毛雨,落在无尽的夏日
淡紫色的花团盛开
在潮湿的墙角
孙衣言的诗句,可以用来占卜
比如:六代江山残雪尽
早春城郭绿杨生——这是一个
双重的梦,一片嫩芽的绽放
足可以将它惊醒
门台还是从前的门台
绿杨又发了一次芽。但屋子里
都是不相干的人和事
他们彼此陌生,彼此生气
也有穿了前朝衣裳的稚童
念叨着孙诒让都感到陌生的语句
这很好,这些嘈杂的声音
都是来怀念他们父子的
青砖的墙壁上挂满了他们的业绩
他们被记忆,但只局限在这里
细雨的小巷或斑驳的庭院
它们愿意收回空洞的说辞
我靠在门槛上,坚实的旧木上
尘土覆盖了曾经搭在那上面的手印
我想触摸一下那人的手
——她留下了记忆犹新的体温
就像那片玉,挂在海的胸口
永不坠落
东元村六连碓
毛毛雨,落在无尽的溪水里
溪水跃下山涧,穿过峡谷
六连碓却抓住了它们的脚步
水车于是就转动起来
石碓捣击着毛竹,发出沉闷的哼声
就像多肉植物在青瓦上沉闷的睡眠
没有人知道,那沉闷的梦里
是否会有安慰
沉闷的捣杵声,让人咬紧牙根
只剩下毛竹的纤维,沉淀在水里
再浮起,就浮出一张张纸
淡黄、粗糙、易碎
从前的人们,拿来烧给祖先
古老的造纸术,流传千年
曾经是整个村庄的骄傲
六个连成一串的小石屋
抓住溪水的脚步,与它们谈了一下午
虽然声音沉闷,但毛毛雨
却将时间的尘土刷得干干净净
湖在岭上
毛毛雨,落在无尽的湖岭上
化作水,化作霜
化作少女带泪的笑靥
山路绵延,真的望不到尽头
据说山岭之巅有独木舟
那是万年前留下的记忆
是关于湖在岭上的传说
否则,这片重峦叠嶂,为何叫它湖岭?
我曾在岭上找遍鹅卵石留下的痕迹
远望山外,猜度那里曾经一片汪洋
独木舟载着我的爱,停泊在岭上
从此洪水退却,黑夜退却
可是乌云还是遮住了太阳,毛毛雨
轻轻飘下来,像冰冷的棉絮
毛毛雨,落在无尽的夏日
落在无尽的溪水里
瑞安,在瑞安门外,一路向南
我从十岁那年,就走在这条路上
去问候孙诒让,去买那些糙纸
去爱我爱的人
湖就在那座岭上,那里正下着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