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徐立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我会唱《小燕子》的时间比认识小燕子还早,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一直以为燕子五彩斑斓得跟孔雀似的。
等某一年春天,家里擎台下的大门门楣上,悄悄筑起了一个泥巴窝,才晓得,燕子虽然漂亮,但花得很低调:一身的羽毛都是乌黑的,仅仅是小脑袋周围微微有些亮色,像一身黑西装白衬衫的绅士闹了个大红脸。偶尔见到一两只比较“时尚”,多了些墨绿或是深蓝色的羽毛,依旧不算醒目。
父亲告诉我,古人把燕子称为“玄鸟”,玄,就是黑色。我不太服气,若是如此,那乌鸦该怎么办?反倒觉得,玄这个字长得就挺像燕子的,底下是身子跟尾巴,顶着个小脑袋,张着翅膀飞翔。
父亲还告诉我,燕子是吉鸟,肯住我们家,代表家里有福气,是好事儿。我似懂非懂,不明白,一个家的福气怎么还需要寄托在小动物身上?当然,燕子的确可爱,尤其是雏燕。每次喂食,它们总是将喙张得大大的,比刚学会吃米糊的婴儿可要乖巧得多。
所以,我很好奇,这样文静的动物,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能说服自己在人类的屋檐下筑巢的呢?要知道,燕子的巢穴并不封闭,若谁对那些嗷嗷待哺的小雏燕起心动念,简直唾手可得。
我自己就不止一次地想要拿支长竹竿,把泥窝给捅下来,瞧一瞧里面是不是还有燕子的蛋。不过,每次想起母亲说的,捅了燕子窝,眼睛会看不见,便不太敢下手,屡屡作罢。
等再长大些,这种把戏唬不住我了,母亲又会同我讲,燕子它过得多不容易,飞出去一次只能衔回一点点草根或泥土,要想垒个自己的窝,不知得飞多少路,衔多少泥。等窝垒好了,还有这么多只小燕子等着它去喂饱,一趟一趟地捉虫子吃。
母亲没多少知识文化,她并不关心“燕子是益鸟,能帮我们捉害虫”这种事,纯粹是觉得燕子辛苦。但或许,这正是为什么燕子能安心在屋檐下住的原因,因为燕子虽然不是驯化的动物,却跟人类有着异常的默契。
据母亲回忆,外婆家在山沟沟里的农村,她小时候,燕子不仅在屋檐下筑巢,还有的干脆登堂入室,住在屋子里面。每次天黑熄灯前,外公外婆总要确认一下,外出觅食的燕子是否归来,如果没有,是不会关门的;而早晨,燕子们虽然已经早早醒来,但丝毫不会吵闹,专心等着开门。燕子,就像是家人一样,却又互不打扰。
前些天,我偶然在路边电线上看见几只燕子,才猛然想起,自打搬进了套房,就再没怎么见过燕子了。想念之余,又搜出《小燕子》的歌来听,才发现,它还有下半段:
“小燕子,告诉你,今年这里更美丽;我们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家乡的确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也确实更美丽了,可燕子啊燕子,却再也不住在擎台下的门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