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恋歌

    ■郑妙君

    慢跑在学校的操场上，耳边回响着海伦那略带沙哑的《桥边姑娘》“暖阳下，我迎芬芳，是谁家的姑娘，我走在了那座小桥上，你抚琴奏忧伤……”歌声满含忧伤，拨动了我的心弦。

    那桥边的姑娘，带着我的影子融入了那个叫渡渎的小山村。这是个离县城半小时车程的小山村，村子犹如一个大葫芦，在葫芦口下车，渡河，再坐三轮车进入村子。村子里倒是平坦宽阔，四面环山，学校和村办公楼就在盆地中心位置。出了校门就是田地，几个小村子依山而建，刚好分布在学校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学校没有围墙，一条小路直穿操场，连接着东西两头的村子，成了村民们过往的交通要道。还记得师范毕业分配报到那天，我拉着行李箱，站在那杂草丛生的操场上，狠狠地抹了几把眼泪。路人向我投来惊奇的目光，他们不问，我便无法解释：哭是因为偏僻的学校，破败的操场，击碎了我自恃优秀的骄傲……

    学校教学楼是老式的二层平房。一楼是教室，二楼一半是教室，一半是教师的宿舍。几乎所有的教师都住校，我的房间在二楼中间位置，左右两边是两个比我早一年毕业的年轻女教师，这多少给了我些许的安慰和安全感，不会太害怕夜晚蛙声虫鸣制造的宁静。

    村外是一条大河，隔断了外界的喧闹繁华；村里有一条小溪，依偎着宽敞干净的水泥路。吃完晚饭，我常和同事相约沿溪散步，横跨在小溪上的那座古老的石拱桥上总是坐满了乘凉的人：老人们会善意地与我们打招呼，年轻人常会轻佻地朝我们吹口哨，孩子们会跑跑跳跳地跟着我们一段路。

    临近中秋节，回乡过节的人多了，村子也热闹了起来。一些年轻小伙子竟然跑到了学校宿舍窗外，嘻嘻哈哈地喊我的名字。吓得我连灯都不敢开，假装自己不在房内，为此不知道偷偷躲起来哭了多少次。

    后来，学校就修了围墙，建了大门。再后来，那条人们走了多少年的“穿场小路”，改道从围墙外绕校而过。感谢那墙，将一个小姑娘的忧伤，隔在了围墙之外。

    “风华模样，你落落大方，坐在桥上，我听你歌唱，我说桥边的姑娘，你的芬芳，我把你放心上，刻在了我心膛……”歌声悠远绵长，飘进了久远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习惯了听鸟叫起床，枕蛙鸣入睡的日子，也学会了享受农村那恬淡的生活。写作课，带上孩子去溪边烤土豆烤番薯；放学后，到秋收后的田里挖泥鳅；春秋游，举着红领巾做的旗帜，到田间地头转一圈……每一件事都能让我和孩子们乐上好几天。

    早晨，站在学校的走廊上，可以看到孩子们从四个方向朝学校聚拢来，绿油油或黄澄澄的田里，是早起人们忙碌的身影；蜿蜒窄小的田埂上，有晨起上学孩子欢快的笑声。很佩服他们穿梭在田间的小路上悠闲自在的样子，或跑，或跳，或倒退，无论如何都不会掉进田中。那画面，很养眼！

    上音乐课，不用老师吩咐，孩子们会在课前拥到我的房间搬风琴，尤其是低年级孩子，一群小小的个子，围着笨重的风琴，笑着，嚷着，抬着，挪动着，催促着，就像小蚂蚁搬骨头。那样子，很有趣！

    我是语文老师，是音乐老师，是美术老师，全校的孩子都是我的学生，他们对我的闺房充满着好奇，低年级的孩子，下课总爱在我房门前探头探脑，细看墙上的画，指点桌上的笔墨纸砚。高年级的学生常嬉皮笑脸地挤进房间，翻看着我桌上的书本，赞叹着床头的相册，静听着我弹琴。那情景，很和谐！

    乡村的孩子表达情感朴实而直接，总会送我一些小惊喜。房中的漱口杯、笔架、罐头瓶有了用武之地，一枝映山红、一捧紫云英、一朵小野菊，集了一室芬芳；脸盆、水桶、小瓢也不会闲着，溪里捉的螃蟹、田螺，田里挖的泥鳅、鳝鱼，增了不少趣味；案板、书桌，也从不缺青菜、土豆、玉米、南瓜，添了一缕烟火味。那感觉，很幸福！

    第二年，我报名参加了艺术节群舞比赛。舞蹈队员从三年级一直挑到了六年级，好不容易凑齐了16个女孩子。花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个VCD机，开始了每天放学后在操场上排舞练舞的日子。音乐声就是集结号：小观众们争抢着最佳观看位置，同事们放下手头工作帮忙纠正队员动作，村民们肩挑背扛着农具驻足欣赏。为了练一个动作，小演员们的膝盖跪得青紫，还总是一脸骄傲炫耀的样子，红扑扑的脸蛋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比赛了，选租演出服，准备道具，租交通工具，给队员化妆，带队出赛，小小个子的我忙得不亦乐乎。乡校比赛定名额，学区比赛选拔，县里比赛夺名次，就这样，一天天地练，一关关地过，终于获得了县二等奖的好成绩。那段有声有色的日子，成了我和那所小村校最难忘的记忆。那个曾经忧伤的小姑娘，不知不觉有了风华的模样。

    “姑娘你让我心荡漾，小鹿在乱撞……”歌声欢快缠绵，与回忆交织成了一曲乡村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