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访古
■郑海斌
沿着景色秀美、群山环绕的新瞿湖公路曲曲折折一直向上,在瓯海与瑞安分界线上有一座五百多年的老村庄,名为林源村。翻开《林氏宗谱》,记载着林氏始祖在明正德年间将家族迁至于此。他们在山中不断开山挖石,填修山路,不遗余力地将延续千年的古道横亘在了自己的村落上。
瞿湖古道,我向往已久,奔的就是这个“古”字。据史料记载,东晋时期,山水诗人谢灵运曾于南朝宋永初三年(422年)任永嘉太守,他在《过瞿溪石室饭僧》对古道进行了一番描写:迎旭凌绝嶝,映泫归溆浦。钻燧断山木,掩岸墐石户。据考证,他所写的“石室”指的就是分水城下行瞿溪方向的“石崖屋”。可见在东晋时期这条古道早已形成,那时的古道并非现在如此通畅,而是一条有悬崖、峭壁,非常险绝的羊肠小道。行走在小道上如同蜀道之难,令人望而生畏。
我有幸踏上这条历史悠久的古道,感受千年古道散发出的独有魅力。两旁的大树高耸入云如同一把天然的大伞,将正午炽热的阳光远远挡在天外;缓慢行走在山水间,耳旁时常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此刻人与自然似乎已融为一体,脚下亿年来形成的山峦,给人一种前行的动力,闪烁着几百年来被湖岭人双脚磨出的亮光。
踩着前人走过的石子路,沿着如今还似路非路的步道前行。青山如黛,山泉潺潺。途经三十一溪的源头,溪中两块巨石兀的突将出来,隔断溪流,形成一道屏障。溪水从两石一侧汩汩而来,水面碧绿,深不可测。巨石之上有两个凹槽,槽中积水成圆;另一块凹槽积水成勺。奇怪的是几百年来,无论土地如何干旱,村民都未见槽中之水有干涸之时,于是他们想象着是某位仙人淘气地将自己的碗与瓢藏入山林之中,好在闲暇之时躲进山中感受人间烟火之用。“仙人碗”与“仙人瓢”的名字就这样被传开了。
三十一溪的山体之上,有一处高耸而立的岩石,独立于群山。抬头远望,此岩通体光滑,险绝地依于崖边上,周边草木葱荣,与此岩相互呼应,妙趣横生!当地村民见此岩有大将军之势便谓之“将军岩”。关于“将军岩”,林源村还流传了这样的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位地仙经过分水城,不经意间抬头望见崖上的岩石,感觉非常奇特,便上去观察。他在岩石的旁边竟发现一匹石马立在岩边,又见一条山泉水从此岩旁流过,便对此地的风水极为赞叹,认为此地如有人家必出将相,如有寺院必出高僧。在旁边转悠中,他果然发现山中有一座“龙马寺”,而寺内主持已修炼成金身铜骨。有村民曾登上山峰,仍然发现当年寺院留下的痕迹。这虽然只是乡间的一个美丽传说,但结合了林源人耕读优秀传统,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林源三博士”的事迹一直在村里传为美谈。
途经“星荣亭”。此亭与传统的亭子不同,较为古拙,成方型;亭梁由几块长形的岩石拼接而成,梁中有刻阳文“星荣亭”,周边有几个“年岁月”的小字落款,斑斑驳驳,甚是可爱;亭壁由大大小小的溪石堆砌而成,亭内横梁由六根方形石柱支撑,石凳环绕于四周,供路人歇脚;亭子仅开一口,亭内光线昏暗、潮湿。据友人介绍,“星荣亭”取材于三十一溪的岩石,由先人自发建造而成,亭中原并无柱石,但后人恐其年久失修有坍塌危险,乃巩固而成。现在“星荣亭”荒废已久,极少有人进去歇脚。
我站在瞿湖分水城下,抬头望着那几百年来用一块块石块堆砌而屹立不倒的分水城城墙。墙面满覆青苔,城上荒草丛生。这个具有军事防御和控制交通的关隘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防务作用。摸着经历了几百年风雨侵蚀而变得发黑、透着时代痕迹的石头,我手心感到一丝丝的微凉。我仿佛看到挑夫们在天光微亮之时,将昨日晒好的草纸死死地压满两个篓子,赤裸着上身,成群结对地走上瞿湖古道。他们走过“仙人碗”抬着望着头顶上那块“将军岩”拾级而上。那条被身体磨得锃亮的扁担,沉沉地压住双肩,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分水城口。绿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地滴在他们的眼中,流向嘴角,一直顺干瘦的身躯流向裤腰间,打湿一片。
这些挑夫对这条古道应该是既爱又恨的。爱,缘于这是一条经济通道,是上世纪90年代之前,岭上人家自产自销的草纸“远”销温州地区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条走出小镇通往温州最经济、最快的唯一通道;恨的是,每一次的前行都是一次体力与毅力的消磨——挑着重担行走在坑洼不平的泥泞的石路上,既要防着蛇虫出没,又要不停沿着陡峭的山路彳亍而行,并要历经20公里才能达到“目的地”的艰难行程。
夕阳西下,余光映红了我的脸。我站在城口中,回头望着自己一步一步艰难而上已被后人修整过的石阶路,佩服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如今通畅的瞿湖古道虽是那样冷清萧条,但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完全得益于这些劳苦的先人们,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双脚硬生生地踩出了这条千年古道。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无路,只是走的人多,也便成了路”,不知这条千年古道走了多少人才走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