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洁

    前些日子，我一口气买了几件羊毛衫，看着本就“衣满为患”的衣柜这下更无插针之地，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候穿过的两件“慈母牌”毛衣。

    那时候，冬天总是那么寒冷。作为贫穷人家的孩子，我的主要御寒衣物是一件“混搭风”毛衣，那是母亲用多种不同颜色的零头毛线编织而成的，因颜色多而杂乱，并不擅长毛线活的母亲根本没办法按一定章法编织出相对规则的花纹和图案，整件毛衣因过于随意而缺少美感。但是即便这样，我也曾爱不释手。然而，当我陆续看到班里一些同学穿着单一颜色的漂亮毛衣，顿时自惭形秽，感觉自己的拼凑“赝品”太土气，便又吵又闹向母亲提出抗议。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别处，无视我的无理取闹。在她看来，一家七口全靠父亲每月几十元工资，能够解决温饱已不容易，自然无暇顾及我们的爱美之心。

    第二年冬天，母亲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也不知花了多少钱，买到一斤橙色毛线，给我织了一件我一直心心念念的纯色毛衣。鲜亮而灿烂的橙色，简单而大气的款式，胸前还有一个美丽的图案，用现在的话来讲，那叫引领时尚潮流。真没想到我的母亲也能织出这么好看的毛衣，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想到可以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一下子变得多情起来。与此同时，我视这件橙色毛衣为珍宝，明明天气寒冷，却总也舍不得穿，直到过新年，在母亲一再催促甚至“威胁”下，才小心翼翼拿出来穿了一天，然后又整整齐齐叠好放回衣柜里。印象中，那件在我童年留下美好记忆的橙色毛衣，像一团暖心的火，陪伴我度过几个寒冷的冬天，直到今天，那温暖，那幸福，似乎还萦绕在周身，令我回味无穷。

    稍大一点，看着母亲和邻居大婶们一起坐在家门口一边聊天一边打毛线，觉得挺有意思的，便跃跃欲试，也想动手尝试一下。于是，瞅准时机趁着母亲进屋做其他事时，拿起放在一旁尚未完工的毛衣，照着平时耳濡目染学到的针法，依葫芦画瓢，偷偷织上几针，虽然动作生硬，心情也有点紧张，但过程是享受的。母亲过来了，拿起毛衣刚要继续织，突然发现漏针了，看着一溜烟跑远的我，知道肯定是我惹的祸，便是一顿臭骂，然后无奈收拾残局。再后来，我已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也想自己独立完成整件毛衣的编织，但母亲是不会花钱给我买“原材料”的，我只好把自己不穿了的淘汰毛衣拆了重织。可是，每次都是半途而废，因为织到半身再往上需要捣鼓袖子时我就束手无策了。见我不止一次拆掉却从来没织成一件完整的毛衣，母亲不仅没有手把手教我，还一遍遍嗔怪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此我曾暗暗怨恨过母亲。不承想，在我成年后，只要一提起小时候的糗事，母亲还是忍不住拿织毛衣一事数落我，只是此时的数落已明显带着亲昵的口气，或许还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自责与内疚，那时我才真正理解感情并不细腻的母亲，其实一直朴素而深沉地爱着我们。

    在自己也做了母亲后，我对之前总也找不到感觉的毛线活表现出空前高涨的热情。因为虚心好学，原本笨拙的双手竟也变得灵巧起来，不仅能照着针法图样织出各种卡通动物图案的毛衣，还能像模像样织出开裆连袜毛线裤，穿在儿子身上既好看又实用，总嫌我笨手笨脚的朋友竖起大拇指对我刮目相看。我开心一笑，低调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真的挺好，一针一线都是爱嘛！”

    现在，再也不需要自己织毛衣，服装店里各种毛衣应有尽有，尤其是我们女人，高领的、低领的，开襟的、套头的，单色的、花色的，一边嚷嚷着断舍离，一边源源不断买新的。而我一直执拗地认为，少了亲手编织过程的毛衣，似乎也莫名其妙少了某种美好的情愫，因为像那个时代的很多女人一样，我是有毛线情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