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蓉

    有时，牙齿的命运是与螃蟹绑在一起的。一颗牙齿的隐裂或毁坏，往往始于一只螃蟹。

    汪曾祺老人描写过螃蟹，写到“螃蟹的样子很凶恶，很奇怪”“螃蟹为什么横着走”读来让人豁然开朗。他在《螃蟹》一文中，提到沈括《梦溪笔谈》的记载：“关中人不识螃蟹。有人收的一只干蟹，人家病虐，就借去挂在门上”，就连“西藏人也相信这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有某种魅力，是能治病的”。螃蟹能辟邪，是迷信，但巧合的是，恶性肿瘤的拉丁文缩写“ca”原义指“螃蟹”的意思。恶性肿瘤的特性是肿物在体内快速扩散像伸出许多手指一样的触角，形似一只凶恶的螃蟹，直捣人的性命，让人“谈癌色变”。螃蟹形容“ca”最合适不过了。螃蟹是凶猛的水生动物。水生动物比陆生动物貌似更凶猛一些，比如深海之中大白鲨、座头鲸等大型动物；就连浅僻小河湾里鳝鱼、泥鳅、黑鱼之辈，也道行深厚。可见“海龙王”的威力是不可小觑的。地球百分之七十的海洋面积造就了水生动物的法力无边。

    凶猛的动物肉质，往往营养价值也高。这也是食客们愿意为之抗衡的缘由。浅海中有种青蟹，也叫“蝤蛑”，是最美味的海鲜。它吃的就是动物，有时还吃同类，很是残忍。青蟹的蟹脚像个大钳子，其蟹脚的厚度和硬度都坚固无比，与鹰爪熊掌有过之而无不及，被钳到后果不堪设想。为了捉住它，人类用粗大的绳子绑住它，因此有“一斤蝤蠓半斤绳”的说法。家中的男人若不懂得体恤女人，想要吃到美味的螃蟹，女人就拿它没办法。也有勇敢的女人用老酒把它蒙倒，“智取”螃蟹，也向男人示了威。也有大方的女人拿出珍藏的五粮液喂伺蝤蛑。不到一分钟，蝤蛑即刻醉醺醺的，这时剁掉蝤蛑的两只大钳子可谓大快人心。女人狠起来也是绝不手软的。没了大钳子的蝤蛑让人放松了警惕。享受美食的过程尽管腥风血雨，却也有风雨过后的彩虹，还是值得的。

    剁掉利器的蝤蛑就只是一堆食物了吗？并不是。有一次，我只图快捷，没有把蟹脚拍碎，下场是刻骨铭心的。人类的牙齿是很坚固的，它是保护肠胃的第一道屏障，但与青面獠牙的凶猛动物的牙齿相比，还是有其自身的弱点的；若与蟹脚硬碰硬，那更是不自量力了。想要用槽牙“以牙还脚”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只听到“砰”一声，蟹脚蹦开了一个口；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牙齿，牙齿被磕掉了一半。紧接着，疼痛感逐渐加剧。我一向以一口好牙自居，早上护理一次，晚上护理一次，就像有人早晚各遛狗一次那般殷勤并乐于其中。从没想过，为了一口美食，一口好牙发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众所周知，牙科的水是很深的，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从那天磕掉牙齿之后，就有着两年“修修补补”的血泪经历。

    一次，修补好后的槽牙连累了边上的另一颗磨牙。几天之后，磨牙疼痛难忍，痛苦不堪找牙医。牙医说：你这牙有裂痕，属于疑难杂症，得拔，拔了种植，大概需要1万元左右。

    我说：先止痛吧！接着，拍片，根管治疗。还是痛，但程度有所缓解。三天后再找他，他说：问题比较严重，得拔。我说：治疗吧，只要止痛即可。两周后找他。拍片，取封药。他说：尚可，再观察一月，不行得拔。来来去去三次，他与我说最多的话就是：拔了种植。

    余月后再拍片，我问：频繁拍片，辐射大不？他答：这种小牙片，也就吃几根香蕉的样子。我问：我的牙，能保住吗？他答：控制住了，也许能好一个月。不行还得拔。就这样，从去年的根管治疗，到阻生牙的拔除，到根管再治疗的镶牙，再到牙齿矫正，最后到种植……从去年到今年，又约到了明年，从一颗到另几颗，又双叒叕地折腾牙齿的起起落落，嘴里就含着了半辆汽车，真正体会到“满嘴跑汽车”的伟大阵容了。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只螃蟹。

    过了牙齿这道关卡，是不是就能吃到美味了呢？也不是，落肚后的蟹肉也会兴风作浪的。别看厨师把蒸熟的螃蟹大卸八块，但螃蟹被厨师码盘得栩栩如生，真正地“横着躺”，样子还是那么凶横，再次体现了“王者风范”。中医记载，螃蟹是偏凉性的食物，体寒的人吃了会肠胃不适。特别是内地人，脾胃适应不了寒性食物，一次不宜多食。好的东西，固然是不能轻而易举享用到的。我有很长时间是不碰螃蟹的，跟吃螃蟹的阴影面积一直在扩大有关。但在“蟹黄肥美”时节，还会小心翼翼地偷偷尝个鲜，殊不料，隔夜起来牙龈就开始肿痛。螃蟹与我水火不相容啊。我一直在想，大抵我与螃蟹是没有“食缘”的。食客和食物，是要讲究缘分的，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口福”吧！在现代，有人喝“蝙蝠汤”和食“果子狸”引发世界疫情，造成那么巨大的损失，让人不得不感叹：对自然界，应该保留一份敬畏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