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浙平

    陈建三先生，是我在瑞安城关中学读书时的美术课老师，也是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一位老师。

    1973年，我踏入城关中学的校门，开始我的初中学业。新学期第一周就有一堂美术课，对我来说是令人兴奋的，因为从小学起我最喜欢的课就是美术课。上课的铃声刚响过，一位儒雅的中年教师就推门走进了教室。他个子不高，有点削瘦的脸庞轮廓分明，浓眉下一双平和又似乎藏着严肃的眼睛，手臂间夹着一张较大的木制三角板和一卷铅画纸。他来到讲台前，将教具放在讲台的右上角，用眼睛缓缓扫过渐渐安静下来的学生，转过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三个有笔锋的字——陈建三。随后，他转回身来面对我们，用缓慢而且有点低沉的声调说：“我叫陈建三，是你们的美术课老师。现在我们开始上课。”说完话，他将带来的铅画纸展平，拿四枚图钉将纸摁在黑板上，是一幅圆柱体模型素描写生。同样也是45分钟的一堂课，我却觉得这次过得有些快。先生在简要地讲解了素描一些基本知识后，让我们开始临摹。这时候，教室里显得很静，只有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刷刷声。先生在课桌间边走边停下来看学生画画，不时地指点几句。先生来到我的身旁，停留了好一会儿。我有些紧张，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他。先生望着我，露出微笑之意，如耳语般地问了一句：“画过素描？”我有点胆怯地应了一声。先生示意我继续画，然后又看了一会，然后朝讲台踱去。

    我之所以描述这一细节，是因为它深藏在我的记忆里，虽然时间已相隔四十几载，还是那么清晰。但是，对于那个处于顽劣年龄的我，并没有因为这堂课而去注意先生，却是先生因这堂课注意起我来。在以后的美术课上，先生开始偏爱我这个喜欢画画的学生，有时还会让我协助他将铅画纸分给同学。这不起眼的临时任务，却在同学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开始推举我主写黑板报的美术字和画版图，我成了班里的美术头头，还被选为美术委员。而这一切，与先生的偏爱不无关系。不久，先生将我带到了他的寝室，给我看他珍藏的绘画剪贴簿。从此，先生这间小小的寝室，便成了我的快乐之园，在这间堆满书籍和画的房间里，我第一次看到齐白石、徐悲鸿、黄宾虹、列宾等大师的画作印刷品，读到第一本绘画技法书籍，听先生详细给我讲美术的一些事。在这间寝室里，我第一次领悟到绘画的美，也感受到先生清风一般的品格。

    当时，先生的家庭还在塘下，以上世纪70年代的交通条件来说，从学校到家的往返是很不方便的。因此，先生除了寒暑假，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先生下了课，很少与其他老师闲聊，他总是在寝室里备课或作画。在我的印象中，先生是严肃的人，所以我见到先生，就很自然地收敛起我顽劣的习性。但先生好像并不在意，总是在认真检查我的画时，才会指出“要认真”。多年后，我才体会先生这种“保留真性，自由发挥”的教育内涵，他是通过客观的引导，来激发我的主观能动性，以此启发我的美术意识，督促我在创作中提高绘画能力。每当我来找先生，他就会放下手头的事，和我说话。先生和我谈的，总是离不开绘画的话题，他是希望我在将来能在绘画方面有所作为，只是我在后来的职业选择上未能如先生之愿。但由于先生当年的引导，使我至今深爱绘画。如今，稍闲下来的我，坚持每日一画，这与先生施与我清风般的美术影响有一定的关系。可以说，先生当年对我的关心，是真正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之于我对艺术探索的恩泽。

    初中毕业后，我便很少见到先生了。在一次书画展览会上看到先生的魏体书法作品，才知道先生退休后，潜心于书法研究。他的魏体书法结体严谨，大气磅礴，深得刻石之味，亦如先生之为人严肃、洒脱、稳健。2009年，师姐的绿野美术学校乔迁宴上，我再次相遇先生。年事已高的先生，虽然缺少了当年的倜傥风采，但眉宇间的睿智神韵依旧。我握着先生的手，有许多的话，却无从说起，只是为先生对艺术的不懈追求而感到高兴。2012年，先生被瑞安市人民政府授予“瑞安市文艺事业突出贡献奖”。我受市报告文学学会指派，采访先生。后来，我写出《文房心灯》，收录在《艺者》（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表达了我对先生的敬仰之意。先生之人品艺德，诚如先生自励的一幅字上所言“澹泊明志，正直为人”。如今，先生已九十高寿。我读着《和畅——陈建三·黄燕书法作品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回忆当年事，品味先生书法之美，又是一番如聆师言之谆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