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再权
庚子年5月12日晚20时30分我急忙赶到先生家。先生瘦枯蜷缩卧床,借氧喘气……22时52分,先生与世长辞。
看在眼里,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只勾起零碎的琐忆。
一次铭心的长谈。先生临终前的4月30日傍晚,我拜见先生。他甚是兴奋,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边看电视,边谈古说今,尤其是经历,还不时让我说说。健谈三小时!
他温文尔雅,系清福建水师提督许松年的嫡裔世孙,因身世而坎坷,在偏远的岭雅等山区执教过劳动过,经历洗礼,世事洞明,读书博闻,学识愈渊,文章练达。
乐观豁达地讲授瑞安古事,演绎文化名著,或许是他排忧解厄的妙法。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娓娓道来,用瑞安话更是楚楚动人,动情之处汪洋恣肆,俨然说书大腕。男女老少和不同知识水平的人皆大喜欢,人员围聚便开讲,街头巷尾、山间地头都有“粉丝”。文化贫乏的年代,奢求听到漫话三国水浒。
因擅文史,“文革”后,先生在湖中任教历史再调往瑞中。上课通俗清晰,历史的繁复抽象变得直观形象。
他瘦削却辛劳不知疲劳,教学之外身兼数职,社会活动不暇。
他不离讲坛,市总工会定期讲座、退休了尚到机关学校讲授——引经据典,旁绍曲摭;合乎时宜,大家风范。
他潜心文史,曾在报刊发文140余篇,更是地道的地方文史专家、“瑞安文史典故逸事的活百科”。
他致力成立“玉海文化研究会”,倍显童心般的可爱和格外精神,古稀任会长,几多寒暑几多风雨,十余年四千多日。
先生桌上那杯茶少不了,左手两指夹着烟有节律地往嘴里送,吞云吐雾;好茶嗜烟助力研究——品茶而醒借烟而思循烟雾而辨黑白。右手不规则地轻微比划,两唇略呈翕张。下工夫挖掘尘封的史事,以史家之担当甄别去伪昭然为史,笔耕不辍活现史事。参与编辑了瑞安“历史人物”“历史文化品谈”等类丛书;著述和主编了《水师名将许松年》等专著和《瑞安玉海文化》二十余期。
“有空来一下,有新书……” 一版新书便欣然来电。故去得较多,拜读较多。今因思念而重温,所著虽非文艺之作,但文从字顺,学术价值不菲。
一介文化人,往来无白丁。我自惭才疏而去得少了。
因届耄耋在家颐养,先生仍搜集文案,更思念学生们。谅我忙,常电话沟通,我每年去看望,他总是健谈热情。
2019年底拜访了,2020年春疫情不得去。他关心学生,也想与学生聊聊,于2月来电话,说疫情问家人。三、四月都来电话,稍有漏口齿,话音仍铿锵。4月26日来电谈了许久,师母担心而催他吃午饭,我也劝着并明确近几天来,他才放下。通话了27分33秒!
“4.30”饶有兴味忆说沧桑旧时,寓理于事、诲人不倦。我睨视手机:20:20。即问“明天有课”,答“没有。还早再坐会”。说实在我也没有打算走。
先生说得郑重起来:“我至多能活两年,已写不了,有满腹史实告诉你,非一两天能说完;有书面资料,白天好找些,你写下去。”我点头。
聆听着又瞅了手机。先生兴头未减。师母说:“老许,迟了你也要休息了。”是啊,已20:52了,恐他累着,为让他安心休息,准定“五一”来,他才放心,我慢慢告辞。
翌日上午便来电,“还没有来……”响亮有劲。我歉意陡生,连忙解释并答应后天来。但还是不安起来,难道以为不诚信而生气诘问?又自我安慰,认为不是。因为,其一先生向来大度,其二说“五一”期间,其三确有要紧事。
5月3日傍晚忖度着去,欲先道歉再受指教。结果说是先生刚进医院抢救了!难以置信得面对现实;不准探望自然是挂念。9日上午,喜得电话:“打针,等下说。”声音清朗让我盲目乐观……
先生叮嘱殷殷,为生理当报以拳拳。
没能及时警觉先生之言语真傻;没能与先生临终多说说遗憾!
史铁生说:“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日子。”但人生恨短,未享好年华,就已迟暮,终如流云难挽住。只几天活生生的成了枯槁,仅几天说走就走……
执着书海,笃爱史学,古邑风情,临大限尚念念。诚其诗曰:“风物江南古城秀,依山枕水显风流……”
云江漫漫古县悠悠文史丛丛。那幅先生珍藏仍悬于其生前大厅的少穆赠墨“天马”正洒逸御风。
灵魂有无?有阳有阴是辩证法的;为将来再叙师生之谊;为先生知识文气得以光大;为继往开来邑人文史之风流……相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