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亮
行走在春风里,突然有一枚果子跳下来,落到你跟前,静静地和你对视,俏皮地与你招呼……那一刻,心头定会漾起一种无言的美好,甜蜜与感动。该有多久,未遇到这样的瞬间了——春风里,有果落。
那天午后,阳光温柔,春风正好。
从家里往外走,想到茶室,喝几盏茶,读一会儿书。临近小区门口时,经过几棵树。微风拂过,叶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草木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我忍不住深吸几口气,似乎要把这一切纳进五脏六腑。就在这时,只听“咔”的一声,很轻很细,可又那么果断干脆,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人行道上,距我仅两米左右。许是树叶或枝条吧,我并不为意,眼睛轻轻一扫:不是树条,也不是树叶,而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的边缘是绿的,中间却是黄的,好似几枚让人纵向对开的树片又被谁调皮地粘连在一起!
这是什么?顿时,我呆立住了。
忽想起,几天前,也在这棵树下,有邻居架着梯子,从树上摘下一些奇怪的东西。路过的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能吃吗?”梯子上的妇女笑盈盈地答:“当然能吃,杨桃,听说营养价值还很高呢!”是了,这是杨桃,又名阳桃。我又问:“它怎么会在这个季节结果?”“杨桃一年内多次开花多次结果,果实从7月底可到次年2月陆续成熟,这还算晚的咧!”喔,原来是这样。杨桃我吃过多次,犹记那年在海南吃了不少新奇水果,其中便有它,用刀横向切片,便是一枚枚金黄的五角星,极为有趣,煞是可爱。
一种植物将自己的果实,长成五角星的模样,难道它是在仰望星空吗?仰望而不可得,便索性将自己长成星星的样子?
我停住脚步,与它静静地凝视,就像凝望一片风景。没有弯下腰,就这样春风里一人一果平等地相对;也不想去捡拾,任由它如此俏皮这般淘气地待着吧;更不想去拿它洗净吃掉,就随它安然自在地坐在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吧……
该有多久,未曾遇到这样的瞬间了——果子从眼前落下,且还在春风里?
记忆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家罗凤凤士村的后山上,曾经遍是桃树和柑树。桃子一般六月成熟,而瓯柑大抵冬季丰收。冬季寒冷,不愿上山;六月炎热,则是孩童们上山玩闹的好时候。印象中,十来岁吧,每到桃子快成熟的时节,总会被小伙伴们带上山,来到他们家的桃园。望着满树鲜桃,我正要虎扑上前时,小伙伴便会拉住我,只见他们并不忙着采摘,而是抬起腿狠踢树干几下,顿时众多“簌簌”声夹杂着“啪啪”响,成熟的桃子如天外飞仙般掉落在地。大家伙便冲过去,摔烂的不要,没摔烂的,在衣服上狠擦几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吃到半饱,我们便躺在树杈上,边摘,边吃,边聊。头上,绿叶浓荫,蓝天白云;身边,蜜桃香绕,好友相伴;耳畔,风声轻柔,鸟鸣婉转。一阵山风吹过,偶然会听到“啪”的一声,那是成熟的桃子掉落了,便有人嘻嘻哈哈地起身去寻找——成熟的桃子,特别好吃;若不吃,过几天便烂了。
可惜,五六月不是春天。更可惜的是,上山随兴采摘吃桃的日子,好像只维续了两三年。后来,我便很少上山了。再后来,山上的果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荒草疯长了。而我,与山野草木似乎也渐行渐远了……
那颗杨桃依然还在眼前,歪斜着脑袋,似对着我笑。
我笑了,轻轻绕过它,像给一块高山绕行,似给一位长者让路,又如给一位可爱的顽童礼遇,满心喜悦地继续向前走。脑海中,忽闪现几句诗词。王维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白居易云:“秋雨檐果落,夕钟林鸟远。”适才的一幕,瞬间变得更加悠远、美好与诗意。
这一刻,我比王维、白居易有福,他们是在秋天秋雨中见到果落,难免会有些许伤感和凄凉;而我是在春天,在浩荡的春风鸟鸣中。
春风里,果落眼前。
多么美好的瞬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