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爽

    外婆是去年农历三月十四走完了97年坎坷人生之路，安详地离开了她的亲人。在去世一个月前，她老人家还能清楚地记得许多往事，并能一一讲述出来，舅舅专门请人记录了外婆的口述。在众多的往事中，有一件事她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起过：她曾暗地保护过瑞安地下党领导人程美兴的妻子，陆陆续续，前后照顾、保护了一年左右时间。这是藏在外婆心底的一个秘密，藏了一辈子的革命秘密。老人家知道自己生命即到终点，才把藏了一辈子的秘密讲了出来。

    程美兴，化名老丁，江西人，1915年1月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31年加入工农红军，1935年随粟裕挺进师进入浙南，并开始在浙南这片土地上开展革命活动，逐渐成为浙南革命斗争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940年12月至1947年7月，担任中共瑞安县委书记。程美兴在瑞安领导宣传抗日，建立革命根据地，组织发动群众与国民党反动派开展斗争，为浙南革命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程美兴妻子名字叫韩秀雄，化名阿叶，时任中共瑞安县委委员兼秘书，由刘英做媒与程美兴结为革命伴侣，1941年5月两人在肇平垟村地下党李英才家结的婚。韩秀雄既是程美兴的人生伴侣，也是革命战友，他们在浙南这片土地上出生入死，并肩作战。

    韩秀雄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记得1941年初，省委书记刘英从平阳去温州，途经瑞安，在横山后岗底欧阳永柳家中指示，任我（韩秀雄）为瑞安县委秘书。这是省委的有意安排，我只有服从。自此，我即随县委机关行动，开始同程美兴同志在瑞安城乡一起开始居无定所的游击生活。”我想外婆家就是他们居无定所的众多居住过的一个地方而已。

    外婆已记不清韩秀雄第一次来家留宿的具体时间，但第一次来家留宿深深印在脑海里，讲起来好像就在昨天。一个漆黑的夜晚，一阵急促的敲门，把熟睡的外婆惊醒，打开门，身背马壳枪的五六人冲进去，其中一名是女的，叫外婆不要出声。他们说明来意，女同志要留宿这里，叫外婆保护好她，外婆紧张的心才有所放下。但外婆说，那一夜睡觉还是抖个不停，一起睡觉的那位女同志问她为什么这么抖，是不是冷？外婆说是有点冷。以后的几天，白天家里紧闭窗户。外婆烧饭端给她吃，为她洗衣服，晚上与她一起睡觉。外婆保密工作做得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韩秀雄住在这里非常安全。从这以后，韩秀雄凡是来南区（马屿）开展工作，经常住到外婆家，外婆照样照顾、保护她。在当时，外婆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后来才知道她是程美兴的老婆，但外婆去世之前还可能不知道程美兴老婆名字叫韩秀雄，只知道她叫阿叶，也可能不知道与她一起睡觉的阿叶，竟然是瑞安地下党的主要领导人。

    那当时为什么选择留宿在马岙村外婆家？这里要提到一个人：姜叶永。

    姜叶永，1920年出生于曹村镇姜山村，经程美兴等同志审核，1941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加入中共瑞安县武工队，后任武工队队长，积极参与开辟平瑞边区革命工作。1949年3月18日在瑞安著名上安山战斗中奋勇杀敌，壮烈牺牲。

    姜叶永家与外婆家只隔一条山岭。马岙村是圣井山脚下一个小山村。那个年代，马岙村还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比较隐蔽。山背上就是姜山村。姜叶永对这一带地方比较熟悉，哪户人家比较可靠，哪户人家可以支援地下党，他都了如指掌。外公家是村里的好户人家，阿太会做手艺，也会做生意，是地方上的开明乡绅，地下党曾经常来寻求支持。外公瑞中毕业后，受地下党组织邀请，曾到山底为地下党和部队官兵教过书。姜叶永是了解外公家情况的。

    韩秀雄，1920年2月出生在温州一个殷实的家庭，父亲是一位开明士绅。她父亲同窗好友王屏周是共产党员，受其影响，她父母逐渐从同情革命转变为支持革命。她家房产多，环境静僻, 是隐蔽工作的理想活动场所，逐渐成为永瑞中心县委、浙江省委、浙南特委主要的秘密活动据点之一。刘英等许多领导同志常在她家秘密开会、接头，程美兴也常去她家活动。受家庭影响，韩秀雄1938年4月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事地下革命工作。当时革命斗争的环境险恶，外婆这样的家庭非常可靠，韩秀雄又与外婆年龄相当，当时地下党组织考虑把她安排在外婆家保护，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在听外婆讲述时，我在想，一个近百岁普通农村妇女能清晰地记得程美兴、姜山阿永、石垟觉非、江上“驮人”等人名字，真的不简单，至少说明她受到过革命影响，不然她怎么能记得。石垟觉非就是吴觉非，江上“驮人”就是虞正仁，他当时是南区区委书记，他们都是南区革命的骨干力量，宣传抗日、建立南区根据地，惩治反动派和地方恶霸，与程美兴他们并肩作战。外婆是一位普通农村妇女，她不会、也不可能把这些行为上升为革命，只权当为生活中的乐善好施，谁有困难，谁都会去帮的一样。外婆已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行为已是革命的行为，当年也曾革命过。

    在外婆去世一周年之际，写下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告慰在天之灵的外婆，外婆您虽然身材矮小，但您形象在我们心中永远是高大的，您曾伟大过。